祖父临离开成都前,还带着哥哥和我到贺炳炎将军家去告别。贺将军曾是贺龙的部下,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臂,被称为&ldo;独臂将军&rdo;。我印象中的贺炳炎将军性格开朗,为人热情,我们一进门就招呼我和哥哥吃糖。他家似乎是住在军区中的一座小楼里,没有祖父在十七街的住宅那样的院子。
我还随祖母去参加过一些妇女界的活动,什么活动记不清了。严格说来,不是记不清,而是从来就没有搞清楚。有一次惟一记得的一个词是&ldo;董事&rdo;,那些妇女们称祖母为&ldo;杨董事&rdo;。至于&ldo;董事&rdo;是什么意思,我却全然不明白。大概正因为不明白,而又觉得这个词很怪异,所以被我记住了。
离开成都以前,令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请来一位师傅到家中制作&ldo;叶子烟&rdo;。
祖父有吸烟的习惯。他吸的是用烟叶手工卷制而成的、四川人所说的&ldo;叶子烟&rdo;。大概是估计到北京以后,不大可能再买到已经吸惯了的家乡的叶子烟,祖父决定请人做一批烟带到北京去。
一天,家里请来一个制叶子烟的师傅。他个子不高,驼背,说话声音沙哑。白天,他在院子里搭上一个案板,坐在案板旁边工作;晚上,就住在院子那排平房中的一间屋子里。他一直在我家忙碌了个把星期。
我觉得好奇,有时就跑到他旁边,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帮他做点下手活,比如去打浸泡烟叶的水。当然,我做这点活,在他看来可能近乎于捣麻烦,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记得叶子烟的制作过程大约是这样:把大片的烟叶浸泡湿,使之可以平整地铺在案板上;剔除烟叶中的粗梗;把比较大片的烟叶切成比较规整的形状,以便于包卷;在切好的比较规整的烟叶铺平,涂上点稀稀的浆糊,把一些零碎的烟叶放在方面,然后紧紧地卷裹起来。这样,一支烟就卷成了。一支烟大约10公分长,直径公分。我觉得卷制过程很妙的是,每支卷成的烟都是中段略粗,两头略细,形状像我到北方后见到的压饺子皮的擀面杖。而卷烟师傅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妙处,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卷烟最要紧的地方是把握&ldo;松紧&rdo;,卷松了抽起来&ldo;跑风&rdo;,卷太紧了抽不动。我始终没有尝试过抽一抽这种叶子烟,所以没有体会。
到北京以后,有一次贺龙吸了祖父带来的这种叶子烟以后,赞不绝口,随即送来两箱精制雪茄烟换去祖父的两箱叶子烟。此事我是听张师傅讲的,没有听祖父亲口谈过。贺龙送来的精制雪茄烟我只见祖父吸过一次,其他的做何用途我就不知道了。
祖父到北京以后一直吸从四川带来的自制叶子烟。也许是这种烟的力量比较大,我几乎没有见到祖父一次完整地吸完一支。他不是那种烟不离口的烟客,通常是吸上几口就把烟熄掉,一会儿想起来又吸上几口。他有一根十几公分长的象牙烟嘴和一根两尺长的竹烟杆,通常是把烟插到烟嘴或烟杆上吸。那支象牙烟嘴,前几年被父亲送给保定军校博物馆了。祖父年龄更大以后,身体不好,医生嘱其戒烟,他便基本不吸了。偶尔,按祖父的说法&ldo;叭上两口&rdo;,也只是一种习惯动作罢了。
1959年暑假期间,祖父、祖母携带哥哥和我离开了成都。此一去,祖父、祖母直到去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是在1980年代中才第一次回去,那时距离开成都已经二十多年,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天安门看焰火(1)
1959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0周年国庆,也是我到北京后过的第一个国庆节。
国庆节晚上,天安门广场放焰火庆祝。祖父带着我们5个孙辈(哥哥、姐姐、我、两个弟弟)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看。我们到得比较早,上到城楼上时,来的人还不多。一会儿,走过一个人,很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这一群孩子,又抚摸着大弟弟的头用四川话问祖父:&ldo;孙子?&rdo;他把&ldo;孙&rdo;不是念成&ldo;sun&rdo;而是念成&ldo;sen&rdo;,是标准的四川发音。
&ldo;是,四个孙子,一个孙女。&rdo;祖父回答。
我一看,是周总理。他很和蔼,平易,身边没有随从,没有人簇拥。和祖父聊了一会儿后,他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聊天。
又过了一会儿,参加晚会的人们接踵到达。我印象较深的是朱德总司令。那时,他的照片到处张贴的不少,很容易认出来。尽管熟悉他的长相,但他的气质却令我有些意外:看到他,不会想到是总司令,而是一位厚道、和气的长者。他是四川人,讲着和祖父略有差异的四川话。
正当人们轻松闲聊之际,忽然自西向东人群一阵骚动,前呼后拥加灯光跟踪中凸显出两个一红一白人物:一位身材高大脸色特别红,一位身材矮胖白面白发白西装。前者是毛泽东主席,后者是苏联共产党总书记赫鲁晓夫。&ldo;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rdo;是我们从小就唱熟了的歌曲,我觉得毛主席出场的那场面、那灯光色调和这歌曲所唱简直是浑然一体,似乎就是按照那首歌词设计的。此后,每读到描写毛主席出场时候的专用语&ldo;神采奕奕、红光满面&rdo;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1959年10月1日晚上的那个情景。和周总理的平淡出场相比,我感觉毛的出场要正规得多,庄重得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近距离见到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