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程鹤定定地瞧着他,“像是哪个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锄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摸摸自己的头发,束带早已松到脑后,“那这个呢?”程鹤抬起眼,神情微滞——他不会给人束发。锄云看懂他脸色,转过身朝外面幢幢灯火看了一眼,道:“那我们先去首饰铺看看好不好?”出了狭窄小巷,便是熙熙攘攘的一条长街,阔约二百余步,中间以石砌就平整台面,摆放玩意儿,同样延伸到长街尽头,两侧则是棚廊,商贩在其中依次排开做买卖。廊下挂着灯,几百里延绵成串,分外繁华。锄云一路走一路看,眼睛都快装不过来了,他看见那些例如竹扇、香囊、花卉蚕桑类的器具便扯着程鹤衣袖过去,看了又不买,接着再去下一个货摊,也有茶楼酒肆门口遮出个空地,摆几张桌子,邀客人品尝新食,锄云看了好几眼,程鹤道:“想吃?”锄云下意识点头,点完却不说话,程鹤冲他扬了扬腰间的布袋,道:“不用担心钱。”“你哪里变出来的?”锄云睁大眼睛,“刚才我看灯看花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怕你都要。”程鹤笑了,忍不住抬手想碰一碰他的鼻头,伸出去一寸却停住,接着若无其事地转身朝前走去。锄云看他走出几步,才避人捂着胸口粗粗喘了几口气,然后抬脚跟上。程鹤领他来到一家茶室门口,主人家命人在棚下摆了各色茶水点心招客,锄云一见就两眼放光,程鹤走到摊前,问道:“想要哪样?”锄云指了一圈,挨个念旁边小牌上的名字,“芙蓉饼、桃花酥、翠玉豆糕、蜜饯菱角,还有……”程鹤拦住他的袖子,道:“你吃不了。”“我能,”锄云不理他,“吃不了可以带回去,”一顿,低头瞧见后头伙计又摆上来一样,小心地插上小牌,“还有这个,鱼茸方糕,都包起来,他付钱。”程鹤还要再说,掌柜的生怕丢了那么大生意,连忙扯纸袋,一边装一边道:“哎呦客人您看这小公子都馋成什么样了,我们家糕点可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你放心吃!”锄云跟着点头,接过刚打包好的芙蓉饼,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掌柜的看他头发散乱,吃相鼓囊囊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可面貌却白皙俊俏,忍不住往程鹤身上多看两眼,道:“客官,这是您……弟弟吧?出来怎么也不收拾齐整,让人家瞧见了还以为府里不得宠,被苛待了呢。”“……”程鹤眉头跳了跳,方才一出来锄云就被满街新奇玩意儿迷花了眼,把去首饰铺束发的事抛到脑后,他看他高兴也没急着催,没想到这就被人误会了被苛待,接过打包好的点心,面无表情道:“我们并非兄弟。”锄云吃完几块芙蓉饼,回身看到他怀里还有更多,便伸手:“鱼茸方糕。”程鹤没给,伸手拈去他嘴角的渣子,道:“先去束发。”这么多人看着,锄云难得生出了那么一丝赌气撒娇的心理,抱着点心袋子晃了晃自己的头发:“你不是说不会吗?”桌后掌柜和几个伙计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程鹤不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但是直觉无论怎样都应该先离开此处,于是抽出一只手牵住锄云穿过人群,头也不回,锄云在后头跟得踉跄:“慢点儿师兄,我们去哪儿啊?”后头掌柜的几人还在看,一边看一边冲周围的客人道:“看看,这就是富贵人家,养个小子就这样对待,出来抛头露面都不给好好遮一遮脸,不知道从哪家客栈出来的……”程鹤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没想到锄云竟被当做了他养的娈童,衣袖底下握着的手登时热起来,锄云在他身后笑道:“师兄,他们在骂你呢。”程鹤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他神色无辜,故意道:“我被骂,你很开心?”锄云摇头:“没有没有,”目光一低又被他怀里点心吸引了过去,“那些我也要尝尝。”程鹤看他一会儿,然后一伸手把所有纸袋全塞进了锄云怀里,转身走掉了。那掌柜的倚靠台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不远处那位富贵公子连脸面功夫也不作了,所有糕点都搡给了少年,自己在前面走,可怜少年被人撞了一下,衣袍一绊险些跌倒,那公子回身一把将他捞起。怀里的点心散落几块,公子只看着少年,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掌柜的提心呆胆地看着,又听那公子模糊半句:“……抱着。”更加嫌弃对方富贵做派。被欺负的少年却十分稳重,不见半点羞恼,掉在地上的糕点也没有捡,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搭在了那公子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