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整个青云宗都陷入了寂静。程鹤的魂魄因为灵流的滋养,慢慢沉寂下来,锄云松开手,把他放平,下床的时候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些脱力,但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又去重新打水给他擦洗身上浸出来的汗渍,翻出新的被子盖上,防止着凉。等到一切都忙完,已经是半夜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锄云拖干净了地上的水,终于能坐在榻上休息一会儿,黑暗中程鹤的身影模糊了,他便去把灯笼点上。昏黄的灯光盈满整个房间的时候,程鹤的脸就在这种温暖的瞬间里变得遥远,有些不真实,锄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不再苍白,红潮也褪下去不少,瞳仁如同水洗过一样湿淋淋的,一抹温柔的眸光从眼缝中投过来,锄云感觉整颗心都要溺进去了。“锄云……”程鹤轻声唤他。锄云慢慢靠近他:“大师兄。”他咽下喉间的泪意,“我在这儿,师兄。”程鹤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他,锄云立刻将手递过去。程鹤手心的温度很高,他很紧地握住了锄云的手,嘴唇开合:“别走……”锄云微微一怔。程鹤还是温柔地望着他,但是多了几分很浓的眷恋,像要将他整个人都装进眼睛里,“……别走,求你。”锄云沉默,窗外的雨声大了,敲在窗棂上,扑进来潮湿的水汽,他贴着程鹤的颈侧:“我不走。”程鹤安静地点点头,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把锄云的手全都裹进掌心里。锄云想要拍拍他的手背,右手刚抬起来就意识到这只只有坚硬的骨节,又放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程鹤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温柔:“我梦见你不在了。”锄云没说话,程鹤静静地笑了:“还好是梦。”锄云只能轻轻捏一捏他的掌心,那一刻说不出的心如刀绞,连没有血肉的右手都颤抖了起来。第二天早上程鹤没醒锄云就离开了,怕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发现不是想要见的那个人,更怕看见他失落难过的眼神。锄云先是去草堂找了成双,倒不是去把住处要回来,相反地,而是想让他告诉自己弟子堂在哪儿,他从来没去过,不清楚具体位置。成双古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还以为他会闹一阵子,但是细想想无论以锄云从前或是现在的性格,都不会作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应当是师尊提点过他了,于是什么也没问,还贴心地带着他去了弟子堂。那是一排矗立在西南角的小楼,四层,总有数十间,两人一屋,尚未住满。成双领着锄云走到三楼的拐角,停在某一间房门前,道:“这就是你的屋子了,东西都已经搬了过来。”锄云看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去,小小一间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成双道:“其他房间都是配对好的人数,没有遗留,所以这里就你一个人住。”锄云道:“好。多谢。”成双把钥匙交给他,想了想,又道:“我不清楚你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既然搬到此处,就要和大家和睦相处。你身体里的魔力,最好还是控制一下。”锄云笑了:“我会的。”成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莫名有种被小瞧了的感觉,脸上升起一抹红,梗着脖子道:“反正、就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要走,锄云叫住他:“等等。”“还有什么事?”锄云道:“你知道青酒去哪了吗?还有明月师兄,我回来这两天一直没看见他们。”成双道:“他们被三师叔派去人间了,好像是要弄一个什么安魂的阵,去了好几个弟子,你应该知道啊。”不,他不知道,但他应该想到的,因为自己的错而使那么多人替他去维护劫难后的和平,他怎么能什么都没想到呢?程鹤最终还是发现了锄云从草堂搬走的事情,但是却没有阻止,他不知道回来那天大师兄去见掌门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只知道程鹤越来越沉默,露面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可能是因为秋华真人不在了,只有原来的那个锄云是整个宗门和他有关系的人,现在锄云也走了,还带走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大师兄才变得有些陌生了吧。过了几天,明月他们回来了,青酒立刻来找他,两个人坐在房间里,锄云听青酒骂楠木真人骂了近半个时辰。“好了,反正这屋就我一个人住,”锄云道,“你还是可以随时来看我对不对?这比我以前的大学宿舍好多了。”“什么是大学宿舍,是你们那里的房子吗?”青酒问,又想起来什么,“那以后我们怎么吃火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