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上,对面就是冬日里初升的太阳,他闭眼感受了一会。傅杨不想什么?不想跟他发脾气,不想说那么重的话……或者是,不想再忍受他了。
半晌他睁开了眼,犹豫再三,回了一句,“抱歉,我昨天不该动手的。”
傅杨回消息回地很快,“没事。”
再无后文,他们果然是世上最有默契的人,谁都没忘记昨晚凌冽的夜风,可没人问,也没人退一步,他们知道对方伤心了,却一句软话都不说。
十二月是这年最后一个月了,关柏时常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极为恍惚的状态,他站在实验楼前,看着楼前光秃秃的枝丫。从前傅杨站在这里偷偷亲吻过他,四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家人以他为荣,爱人也在身边,朋友尚未失散,而如今再看竟然一个都不剩下了。他给父亲打了从出柜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关逢君心软,他接电话很快,大抵也是一直在等吧,“喂?”
关柏已经很久都没听见过父亲的声音了,他忽然鼻腔之中满是酸意,忍了又忍才开口,“爸。”
对面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关柏眨去眼里的水雾,低头,“爸,没什么事情,天气冷了,你跟我妈注意身体。”
关逢君忍了又忍,却也觉得心里难受开了口,“你自己也注意身体,那人……那人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
关柏愣住了,“爸……”
他话还没说完,关逢君就泼了一盆凉水,“那件事,爸爸妈妈接受不了,关柏,你不能太过苛责我们,但是我们也了解了一些,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命不好。”
关柏摇了摇头,轻轻道,“爸,对不起。”
关逢君听着儿子的声音就觉得心疼,“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这样吧。”
对面的电话就这么挂了,关柏却没放下手机,他贴着还带着体温的手机,似乎就能触摸到曾经那个家的气息,可假的就是假的,他没办法一直自欺欺人。
他放下手机进了实验楼,许彦穿着实验服坐在他旁边,见关柏来了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一丝不苟的继续记录数据。
关柏在一侧坐下,“许总,你怎么还需要毕业的么?”
许彦眼睛都没有移开,手底下速度飞快,“有始有终。”他快速记完最后一点,抬头瞥了一眼他,“分手了?”
关柏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许彦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你应该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脸色看着就像是时日无多了。”
关柏苦笑着摸了摸脸,“没办法,还年轻,还能为情所伤。”
许彦笑了一下,“那就是闲得慌。”
关柏也不生气,靠坐在试验台旁,“没办法。”
许彦将两脚并在一起,他的腿很长,折叠成一个好看的形状,微微前倾身体,然后卸下来了自己的眼镜,他很少卸眼镜,没了眼镜的遮挡,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就露在了灯光下。许彦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拨开了自己鬓角的头发,关柏轻轻凑近了,许彦细软的头发底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狰狞恐怖。
许彦笑了一下,关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周围,他放下了头发,“怎么回事?”
许彦低头转了转眼镜,“裴远在我不怎么大的时候,就把我骗到手睡了,但他这个人,不怎么走肾,我发现了他的情人,那时候脾气比较大,拎着瓶子就上去打那个小情人了,然后裴远让人按住我,让那个小公子打我打到出气为止。”
他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他裴远也不是故意的,那小孩是林家比较受宠的一个孩子,得罪不起,不过到底那孩子娇生惯养,也只敢给我开个口子,后半夜还是裴远把我背去医院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以加分的地方,毕竟我那个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
关柏一时间说不出来话,许彦带上了眼镜笑了一下,“别这么看我,你知道么,大学刚来我就想追你,你看人的样子太温柔了,只可惜……”
“关柏,你比我幸运一点,至少傅杨确实喜欢你,所以无论怎么走,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别害怕,我看着你呢。”
关柏闭了闭眼,“谢了,彦子。”
关柏忽然觉得手掌下的桌子在轻微的震动,他睁开眼又确认了一次,“彦子,你觉得桌子晃么?”
许彦挑眉,看关柏的神色,他并没开玩笑。什么地方晃都可以,唯独实验室不行。
他们还什么都来不及确认,就先看到了门口的火光。
大火涌到了门口,刺鼻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关柏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