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媳妇刚端起饭碗,见老三一惊一乍地跑来喊她,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家里又出事了,问了句,“怎么啦?老三!”
也不待三胖子解释,先撂下饭碗,下炕趿着鞋出去了。
到了西厢房,老三指了指地上的尿坛子,对母亲说,“妈,你看,这是刚刚从丽华身上下来的。”
老海怪媳妇不看还好,只因这一眼望去,立时吓得两腿虚软,头皮一阵发紧,惊瞪着眼睛,盯着三胖子问道,“瞎鬼,你欺负她了?”
不待三胖子开口,母亲先抡起拳头,擂了自己儿子两拳。
老海怪媳妇,仿佛又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晌午,自己正在孩子口上,只因为偷着煮了两个鸡蛋吃,就遭了丈夫的一顿暴打,当天下午,自己躺在地上,第一胎孩子,就这样流了下来。
“妈,俺没欺负她。”突遭母亲两拳,三胖子有点委屈,急着辩解道,“俺真的没欺负她呀。”
“你没欺负她,这是怎么回事?你个瞎鬼。”母亲手指着尿坛子里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问道。
老三媳妇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见婆婆正在责骂老三,于心不忍,从炕上爬起来,替丈夫辩解道,“妈,你错怪了他,这事,真的不怪他。”
“那怪谁?”婆婆闻声到了炕前,见老三媳妇正从炕上爬起来,赶紧上前嘱咐首,“你快躺下,别起来。”
说着,伸手向炕头摸摸,觉得炕不太热,转身吩咐三胖子道,“你赶快去和倷大嫂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让她赶快熬两碗小米粥,再煮五个鸡蛋。你再赶紧去抱些草来,把炕烧热了。倷媳妇都小产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个瞎鬼。”
听说媳妇是小产,三胖子心里一阵痛疼,顾不上多想,赶紧出,照着母亲的吩咐,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老海怪媳妇见老三出去了,跳到炕上,让老三媳妇躺好,拿来抹布,把老三媳妇下身收拾干净,又找来一块干净抹布,垫到老三媳妇的下边。待一切收拾熨帖,才扯过一条被子,给老三媳妇盖上,开口问道,“你说不该老三的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真的不怪老三,妈,其实,我也说不好,到底是怎回事?”老三媳妇说道,“就是今儿个下晌,在稻田里插秧时,忽啦叭觉得肚子痛。当时我也没当回事儿,还以为是夜里着了凉呢。
“等傍晚收工回来,就疼得厉害了,刚躺下一会儿,下面就憋不住了,刚好这时,老三回屋叫我过去吃饭,我就让他把尿坛子拿到屋里,下去蹲了一会儿,一使劲儿,那东西就掉下来了。”
婆婆听了,知道不是老三惹的祸,心里才稍稍安稳一些,又埋怨起老三媳妇,“你也是,自个儿有喜了,也不知躲备,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成天还没事似的,照样下地里干活儿。
“妈早先嘱咐过你,在这个家里,凡事别逞强,自个得学会照顾自个儿,要不然,累死了,也没有人管你,可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
老三媳妇听婆婆这样说她,心里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哭着说,“其实,刚开了春,开始摆弄地的那会儿,我就断经了。那会儿,我还以为,又是和去年一样,是干活儿累的,也就没太在意,谁料想这回,竟是真的……”
听老三媳妇这样说,婆婆也伤心地哭了,一边埋怨道,“你都过门一年多了,还不清楚咱家的事?他们吴家的男人,多咱都是把女人当牲畜养的,恨不能不吃草,光干活儿。你自己不疼自己,不出事才怪呢。”
说着,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
老大媳妇把小米粥熬好,又煮了五个鸡蛋。
听说老三媳妇小产了,便把粥盛到碗里,和老二媳妇一块儿,端着粥和鸡蛋,到了老三屋里。
妯娌间,少不得说些安慰的话,问了些小产前的一些事情。
当着大嫂二嫂的面,老三媳妇也不便说什么,只得收起眼泪,和两个妯娌应付了几句,强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个鸡蛋,就躺下歇息了。
老海怪媳妇见老三媳妇躺下歇息了,也不想打扰她,起身下炕,趿着鞋出去了,临出门,又嘱咐老三,把尿坛子里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拎到地里,挖个坑埋了。
知道老三媳妇小产了,老海怪心里,也有一丝的难过,毕竟,老三媳妇肚子里掉下的,是他们吴家的血脉。
一丝难过之后,紧跟着,心里又埋怨起老三媳妇,觉得这个娘儿们,别看她嘴头子厉害,身子骨却并不十分结实,怀个孩子都存不住,只能算是个秧子。
幸亏这会儿,家里的大田已经种子完了,要不然,正赶上种地的节骨眼儿上,她却出了事,少不得又要让他另雇短工来家才行。
这样想来,老海怪心里才稍微安稳一些。
地种完了,秧也插完了,老海怪给家里的短工们结了账,又领着老大老三开始锄地。
在炕上休养了几天,老三媳妇身子也得到了恢复。
既然这会儿肚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念想了,家务活儿又有大嫂和二嫂操持,她在家里就显得多余了。
当初把大嫂和二嫂留在家里的决定,可是婆婆亲自做出来的,原因是她们二人有喜了,眼下她们二人,又真的显怀了。
这时候,老三媳妇要是硬赖在家里,不肯下地里干活儿,难免会犯人家的口舌。这样,从炕上爬起的当天,老三媳妇就扛起锄头,跟着家里的几个爷儿们,一块儿下地去了。
婆婆本想劝老三媳妇,在家里多休养几天,可偏偏这几天,婆婆自己的身子,也挺不自在,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地痛。
起初,婆婆也是以为晚上着了凉,便不去理会,可是,一连好几天过去了,不但不见好转,反倒有加重的趋势。
前几天,还像针尖刺疼似的放射性阵疼,这几天,已变得像有人拿着铁钳子,夹住她的内脏,在里面使劲儿地绞动,疼得她身上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