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了,屏住呼吸从后面靠近。小狗的耳朵抖动了几下,没有理会他。
那是一只毛色很正的黑背幼犬,生下来大概连一个月不到,耳朵都没立起来,嘴边的一圈黑毛像是刚在煤炭堆打了滚,显得些憨憨的。难得的纯黑瞳孔,波澜不惊地看着凑过来的小孩。
那眼神不像一只奶狗看着主人,倒像上了年纪的长辈,边打盹边容忍调皮的小孙子。
吴邪觉得有趣,于是俯下身,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一人一狗顿时四目相视,一不留神两个鼻子就碰上了。
小狗愣了一下,终于站起身,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吴邪终于得到了点反应,忍不住仲手去摸他,不料对方一个灵活地闪身,瞬间跳到了他身后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吴老狗脚边。
吴老狗用长沙话说了一句什么,黑背立刻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背挺得笔直。小小一只,样子却不知多威风。
吴邪哇了一声,眼睛里亮晶晶,“他好酷哦!”他惊叹道。“人家的辈分可比你大。”一旁的吴三省忍不住逗他,“小邪,你得叫一声四叔。“
吴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竟然真的歪着头,乖乖冲黑背喊了一声四叔。
几个人都被他这傻兮兮的样子逗笑了,连吴二白也弯了弯嘴角。然而笑之后,仍然是无尽的叹息。
吴老狗略为艰难地弯下腰,摸了摸独孙的头顶。
“既然小邪喜欢,就让他来保护你,怎么样?”
吴邪看了看爷爷,又看看小狗,“那他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吗?”他兴奋地喘不过气,“他可以睡在我的床上,这样我就不怕黑啦!”
吴老狗摇摇头。
“他还不能跟你回去。”他道,“等你长大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吴邪愣住了,他想不出自己能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是不是半夜起来一个人上厕所遇到的怪物呢?还是和爸爸妈妈走散的时候被坏人带走?他盯着黑背软塌塌的耳朵,心里也很纳闷:这么小的狗狗,怎么可能保护到自己呀。
吴老狗看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他会长大的,你也是。”
“变得像爷爷一样吗?”吴邪睁大眼睛。
吴老狗将狗抱起来,放到吴邪怀里,道:“今天爷爷把小满哥交给你,小邪要切记善待他。”
他的声音浑浊沙哑,吴邪几乎听不清。
无论是谁,都会有变老的那天。”吴老狗看着远方,“狗的寿命与人不同,他会走在你前面。假如到了那天,小邪,你一定要为他养老送终。”
吴邪茫然地点点头,心中忽然一动,感觉到手心的温热,怀里这只名叫小满哥的黑背犬正轻轻舔着自己。
年幼的他尚且对衰老和死亡一无所知,当然无法领会到爷爷这番话的意思。他更加不会知道,这会是很长时间内,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要到很久以后,当他已经历过足够的失去,陷入绝望的命运中走投无路的时刻,直到那时,才能与童年时钦定的这位保护者再次相遇。
2
张起灵第一次看到吴邪哭,是一个相当尴尬的场面。
当然,比起正常的成年人来说,吴邪绝对不算是一个爱哭的人。在追随吴三省走上这条路以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是大起大落也丝毫不为过。在这种前提下,他遇到的极端事件,自然也会远远高于常人。
生死关头,大丈夫男子汉,哭了哭了,没什么可丢脸的。
然而张起灵看见他哭,并非是一扇缓缓关闭的青铜门前之类的地方,而是因为一部电影。
他尚在失忆期,是从塔木陀的陨玉中爬出后,在北京的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日子。胖子让他住在自己铺子里,两人相安无事相处了几周,胖子忍不住个电话将吴邪叫了过来。
吴邪一方面在杭州有事情要查,另一方面则是下意识地逃避。
他埋怨胖子不义气,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怎么单独照顾几天都受不了。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胖子怒道,“胖爷会是那种人吗?我是怕人说闲话,我把这么一大活人藏家里,这说出去叫什么事儿啊?”
“那我过去就没事了?”吴邪也怒了,“你怎么不说我过去就成了咱们俩一起把人藏家里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和小哥都在,别人看着只会觉得是胖爷我交友广泛,思想开明。只有小哥一个,那就不好说了。”胖子道。
吴邪暗暗骂了声娘。
他还是收拾东西去了北京。张起灵仍然是老样子,看着一个地方出神,一坐就是大半天,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吴邪回来他没有太大反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眯着眼睛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