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框内的信息早已编辑完毕:“巨鹿路343号向东50米,清个场,小心点。”他按下绿色通话键,步履不停,直直穿过好几条无人的老弄堂,终于融入进了熙熙攘攘、洋溢着新年喜庆氛围的人群之中。
汪家加密信息的方法在那个年头属于相当先进的一种,每点开一次,密码就变化一次,成为另一个全新的乱序。吴邪对着这玩意头疼了很久,今天上午才搞到汪家的解密设备。小小的白盒子看着一点不起眼,却已经有好几个人为它丢了命。
夕阳渐斜,街边上卖卤味的小贩都收摊了,他下了客车,急急忙忙往吴山居赶。房门已经落了锁,尸体的手机正摆在桌上,连着的设备很有些分量。
今天这个人叫孙狄,而吴邪本来只需要搞到他的手机,或许再让他昏迷几个小时,但孙狄反抗得厉害,吴邪又并没有太多做这种事的经验,打斗的时候轻重不分也在所难免。
他反复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到底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三爷了,他二十多年好生活养出来的细嫩皮肤已再无踪迹可寻,而接下来计划中的高强度训练,还会为他的手指多添几个枪茧。
孙狄的手机基本上空空如也,通讯记录非常干净,游戏也只有一个贪吃蛇,倒是已经玩到三十八关快了。吴邪退出游戏,点开了应用页面最尾端的“成人影院”。颇有分量的白盒子上的灯突然闪了一闪,他盯着那灯光,三长二短,可能是第三排第二个,“同性”一栏。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页面很快跳转出来。不过在那一系列颇为色情的小窗口出现之前,一串二进制数字一闪而过。吴邪的手机早就开了录像模式,他不紧不慢地将它复制到纸上,那是经纬度,汪家第二个临时据点的位置终于被确定了下来。
吴邪把这串数字发给了解雨臣,掰着自己的肩膀向后转了转,站起来去给自己泡了一杯龙井,又回到了桌子旁。在做一个放松的马杀鸡来缓解一下扭伤之前,第一件事还是销毁这个手机。
这部翻盖机大约九成新,是传说中可以用来开核桃的牌子。吴邪推了推后盖,无果。他把手机翻了个面,加大了力气。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那种老式机,震起来时总是一副不遗余力的样子,嗡嗡直响。吴邪心情本来就有些紧绷,他下意识用了点劲,后盖“啪”一声飞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未知来源的固机号码,吴邪等了十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上海口音里夹着些普通话:“喂,阿狄啊?”
那声线颇为苍老,让吳邪想起了裘得考。他嘴唇紧闭,等待着来人的下ー句话。
“喂,喂,阿狄,不是讲好晚上回来吃饭的吗?”
“阿狄?哎一一信号不好?听得见我伐?”
沉默,吴邪抬眼看了看日历,突然发现明天就是元旦了。
老人等了一会也没得到回应,又咕哝道:“那我先挂了,依忙的,过会再回电话吧,爸等你吃饭啊,你妈不肯说,其实伊想你想得不得了的,哎——”
电话被切断了。
吴邪皱着眉头,用力拆下电池,拔出了SIM卡。
解雨臣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有些失真,像是布满了噪点的照片。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走这条路,心软你就先输了。我说现实一点,这些人的命,其实就跟飘着的草芥子没什么区别,你不能为每一颗草芥子。。。。。。”
吴邪把嘴里的烟吐尽了,说:“别人的命是草芥,那我的命呢?你的命呢?”
解雨臣没说话,他接触这些东西比吴邪早得多,有些话虽然听起来绝情,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的确是现实铁律,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吴邪最后道:“你我这个时候就总是想到潘子。大家都是人,都有感觉,总不会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孙狄是外姓,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我好久没去看我爸妈了。”他说。
“新年快乐。”
后来吴邪就不愿意再沾血了,尤其是取人性命的那种鲜红的动脉血。他学习枪法,可只用冷兵器;大费周章从尼泊尔搞来一只趁手的刀,却用来自卫。
仍有许多人因他而死,为他而死。
他有时候会用那把大白狗割开自己的手臂,他把这当成一种癖好,觉得这和恋物癖,或者各种奇奇怪怪的性癖都一样,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某种需要。切肤的疼痛能提示他,每当身边的死亡接踵而至,让他感觉不甚真实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在原本的疤痕下再划一刀。那疤痕一道一道分布得均匀,离手腕越来越近了。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