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是想不起闷油瓶的,但每当我向别人介绍自己说“我叫关根”的时候,却总是不自觉地想到他,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自嘲一笑。
根,在佛教里是“感觉器官”这么个意思,不过我总觉得这个名字给我用是假的,闷油瓶才是真正的六根清净之人。他之所以那么强,不仅仅是天赋异禀外加后天训练得当,更重要的是他性格静,你很难干扰他的知觉,这一个特点从何而来,我就不得而知了。说实在的,这份清净哪有那么容易,我后来也求这个,去寺院,读经抄经,到头来还不是无法面对内心的罪疚感和欲望。
闷油瓶这个人,有佛性,有慧根,不像我一介俗人,取个别名也要欲盖弥彰。我永远忘不了刀子没入血肉那种真实的钝响,我的手早早脏了,上面都是鲜血眼泪与无望的灵魂。
算了算,我也差不多一周没有偷偷摸摸往张起灵房间里溜了。头痛磨人,白天维持维持表面安宁也就算了,一到晚上,我便真的只想一动不动地靠着床,跟它拉锯。胖子给家里备了止痛药,但我没想着吃,因为我知道这种疼痛能让我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可我真没想到闷油瓶会主动来找我,像我一样夹着枕头,抱着被子,走到我的房间里来。他那么帅,做起来都很滑稽,我突然有点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怎样一个形象。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抽烟,床上乱得像狗窝,我胡乱倚在上面。烟头很亮,仿佛黑暗中忽明忽灭的小灯盏,尼古丁让我陷入了虚假的满足和熨帖。
我一时忘记把烟掐灭,等着他走近了,伸手慢慢把烟从我的食指和中指间抽了出来。他没用什么力气,我也并没有要跟他夺的意思,只是撑起身体道:“小哥,你怎么来了?”
闷油瓶放下枕头和被子,站在床的另一侧,说:“睡觉。”
我并不想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和他接触,也没有精神说多余的话,只道不用,顺便用我能做出的最不耐烦的肢体语言,向他挥了挥手。
我糟糕的态度似乎没能对他的情绪产生影响,至少没有让闷油瓶感到恼火。相反的,他好像发觉了我的不对劲一样,朝我伸出手来。我条件反射地躲,他却不依不饶地捞了我一把。我突然觉得很烦躁,“啧”了一声,直接下了床往外走。
可惜我这副身体不给面子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突然站起来之后,我脑部有点供血不足,一直在我耳边念紧箍咒的唐僧钻了空子,突然把语速加快了十倍,我头都要炸了,走到门口就忍不住扶着门框蹲了下去。
闷油瓶绕过床撑住了我,问:“你怎么了?”
我沉默,闷油瓶耐心等了一会,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威压:“你怎么了。”
我这时候缓过来了,也晓得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急躁是最没用的,于是仰起脸道:“哎,小哥,没事,就是头疼,老毛病了。”
闷油瓶伸手在我头上按了按,我说:“你别摸了,都是汗。”
他看到他在一片黑暗中点点头,手却没停。
我被一阵响动吵醒,在睁开眼的那一那头脑就清楚了,可见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我拿起于机一看,我操,17:53。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脑袋有点问题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我隐隐约约听道了点内容,是闷油瓶和胖子在谈话。说是两个人在谈话,但闷油瓶平时说话声音不大,声线又低,所以我只听见了胖子一个人的声音。
胖子道:“。。。。。。你们终于滚到一起去了?”
我:“。。。。。。”
没一会胖子“嗯嗯”了两声,说:“…。。。止痛药。。。。。。你早叫我啊。”
“天真这头疼吧,就是神经性的,有时候重,有时候轻。”
我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是要卖我了。
“那一场真死了不少人。天真当时杀了个人。。。…谁没点什么啊。。。。。。偏偏……好多年以前了。我说,入了这个行当的,就得受这个罪,大家都一样。”
“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你不一样。"
不得了,我都能猜到胖子接下来叙述的走向,这下他是要把我卖个底掉儿了。这时候我冲出去肯定来不及了,说不定血压一变化能把我活生生疼死,也就不丢这个脸了。情急之下,我只好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往下一推,金属框架硬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闷油瓶和胖子两个人本来就没走远,响声刚停止就推开门进来了。我盘腿坐在床上,指指地下的一片狼藉,无辜道:“掉下去了。”顺便狠狠剜了胖子一眼。
他心虚地一笑,向我抛了个飞吻,拿扫帚清理东西去了。张起灵出门又回来,手里端着水和两粒胶囊,道:“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