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转出了45°角,偏离了正道。
哭泣的时候,我内心总在抱怨,这一切都是天熊害的,如果我没遇见他,如果我课堂上没和他窃窃私语,如果我没和他逃学上网,如果……
开心的时候,我又会静下心来反省自己,这所学校是我的选择,所有的错误都在自己,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和天熊在路上攀谈起了明天请家长的事儿。
我问天熊,“明天,家长恐怕是非来不可了,你打算怎么办?”
“找人冒充。”他古灵精怪地笑道,“明天我找两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来当咱俩的家长不就行了。”
“路人?路人会听你的?”
“路人当然不听我的。”说着,天熊就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钱,“可他们听这个。”
“厉害!”我不由地为天熊竖起了大拇指。
“关于钱这种东西,它自有它可耻的地方,但它在很多方面却又很管用。申科,其实我个人特别厌恶钱这种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它把人与人之间隔离开来,形成了一堵无形的石墙,好让世人彼此憎恨着对方,哪怕是相爱的两个人,也无法超越钱这种东西。正因为有了钱,才有了阶级分化,才有了穷人与富人的差别,我一直很纳闷,人为什么会有差别?难道我们的上帝不爱我们吗?”
当我说到这儿,申科连忙捂住了我的嘴,“嘘——弟,可别再怪罪上帝了,这分明就是我们人类的错。”
申科的这句话真让人回味无穷,我盯着申科那双蓝色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中流淌着海洋的气息,令我久久无法释怀。
当年,我也是像这样盯着天熊的眼睛,他的一颦一笑,让我出了神。
他得意地对我说,“届时,我会和那两个冒牌家长说明情况,不出意外,应该不会露出马脚。像这样子的方法,我早已屡试不爽了。”
“那就好,但愿明天一切顺利吧!”
天熊将我送到院门口后,我就让他回家了,虽然他仍旧坚持要目送我剩余的路程。我拗不过他,也不愿与他争执。我是在他目光的保护之下安全到家的,他在我眼里,俨然已升级为一名专业的保镖形象,无论风吹雨打,整整坚持了三年。
晚餐桌上,母亲对我说了一则我期盼已久、却又是最糟糕的坏消息。
她说:“啸天,我今天早上买菜的时候,碰见大吾的母亲了,就是你们曾经的班主任。我问她,‘你家大吾近日在学校怎么样了?新环境适应吗?’她说,‘嗨!学习压力大啊!同班的学生开课前都报了各种辅导班,为了不让大吾落后,我也特意给他在外国语附近报了一些辅导班。男孩儿,得多磨练磨练!你家啸天怎么样了?啸天这孩子学习一直都挺努力的。’‘他啊?!也就那样!对了,大吾周六、周日不回家吗?’‘辅导班是在周六、周日,我让他住校了。’之后,大吾母亲和我说了好多住校对孩子成长期的好处,尤其是男孩子……”
我母亲的最新消息说完了,而我却僵住了,如同死尸般,麻木地吃着手中的饭菜,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这则消息恐怕是有史以来,我听到过的最糟糕的,也是最坏的消息。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头脑里很乱,想到了无数种不可能的可能性。不知道当我再次见到大吾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或许要等到一学期之后?一年之后?甚至多年之后才能相见……
我母亲最能够体会到我的伤心,毕竟在她的意念之中,我和大吾是最要好的朋友。她没有来我房间,我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我房间,我不希望再有人看到我痛哭流涕的样子了。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圆月,好似大吾胖嘟嘟的脸庞。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猜,他也一定正站在窗前,举杯邀明月,思念梦中人。
军训第三天,我睡了一个懒觉,关于这个懒觉,其实是我故意睡的。我心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想变坏的念头,学校连家长都请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更为凑巧的是,上学的路上,我和天熊竟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遇了。他身旁跟着两个看似像家长的陌生人,一男一女,应该是他花钱请来的。
他看到我后,得意地笑了,“看吧,这就是你我的家长,一个充当你妈、一个充当我爸,嘿嘿。”
“这样?行嘛?”我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
“行!”天熊坚定地说,“具体细节,我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了,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那就好。”我冲那两个陌生男女说道,“叔叔、阿姨,真是麻烦你们了!”
“哪里,学生有难,做大人的必定相助!”那个陌生的叔叔说道,而那个陌生的阿姨只是笑了笑,感觉都好假。
我心想:说得真好听啊!还不是收了天熊的钱,才放这些屁的,真是一对儿Dog-Man-Woman!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男一女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老师并没有发现他们是“冒牌货”,只是和他们说了好多关于孩子前途的话,在家里、在学校应该如何培养孩子的方法,等等。
我和天熊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索然无味地倾听着,并且也在装模作样,装得跟个好学生似的。自打我有了这个想法,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再是个好学生了。
老师与冒牌家长的会谈结束后,我和天熊就又一次翻墙逃离了学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今后还会有无数次诸如此类的恶行,我都已经释然了。
而这一次的逃离,却意义重大。因为,我并非要真正地去玩游戏,乃是要用游戏麻痹自己的神经,借以忘记昨晚所听到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