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态度让南瑜一瞬间看不懂黎重岩了,她本以为这个皇帝蠢笨好骗,又不甘屈居姐姐的荣光下,自负凉薄的同时,偏偏又自幼丧父丧母,极度缺爱,才想出编织黎观月身份为假的谣言,又想取而代之的法子……
可现在看来,恐怕他是厌恶黎观月,可还没想过要她死……
南瑜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使黎重岩还对黎观月有感情又怎么样,她想要的东西至少也得了一半,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把计划提前,也足够在大越闹个天翻地覆了!
心一狠,她迅速起身,在屋内暗格翻找出自己悄悄收集的密件——大越边疆城池的城防图!
……
黎重岩皱着眉,神色痛苦地翻来覆去,眉梢额间淌满了冷汗,一个激灵,他猛地睁眼!
呆愣的仰躺着看向马车内壁,半晌,他僵硬着抬起手,看向自己此时还显滑嫩的掌心——它还没有如前世一样因为长久的御驾亲征而被缰绳磨出老茧。
愣了一下,他猛然一个翻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榻,在角落抓起一面铜镜,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向镜面——是一张稚嫩的脸、是他十四五岁的脸!
“哈……”
一声古怪的哽咽从喉咙间发出,铜镜“咣当”一声被丢在地上,黎重岩掩面似哭似笑,两行热泪自眼角流下——季延没有骗他,他的法子果真有效,原来真的可以时空倒转、逆转生死……
他捂着脸悲泣,狂烈的喜悦、悲伤、痛苦和劫后余生让他支撑不住身子,慢慢伏倒在地上,长长的一声叹息:“阿姐啊……”
南瑜逃走后,一并带走了大越的城防图,并将其献给了匈蓝部落的王族,有了那些城防图,匈蓝蛮人一路攻无不胜,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甚至直接杀到了大越京畿!
他自得知黎观月死后,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哪怕是宋栖呕血,说他对黎观月不忠自请罪罚,他也没什么感觉,黎重岩以为,不过就是一个早已不再亲近信赖的姐姐死了而已——自己天生冷情,怎么会放在心上?
可渐渐的,在每一个漫漫长夜里,他越来越多的想起自己的阿姐,在御花园、御书房、朝堂上、寝殿内……在种种地方,他总见到她的身影。
有时候,他看到还是少女的她在练字看书、有时候是刚辅佐他登基时,她陪着他批奏折、有时又是父皇还在世,她牵着还是幼童的自己偷偷去御膳房偷吃食……那么真实。
无数个梦幻般的身影里,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赵禄说他病了,那些大臣们也怜悯地看着他,说陛下病了、糊涂了,才会屡屡看见一个已死之人,黎重岩癫狂地扔掉所有的奏章,打翻太医端来的药——他没疯!是他的阿姐来看他了……他怎可能认不出自己阿姐的魂魄!
他浑浑噩噩、越来越疯,到最后连早朝都不去上,更不去管战场上战况怎样,只是赤着足在皇宫中游荡,期盼在每一条宫墙的尽头能看见黎观月的身影——直到大越节节溃败,匈蓝人杀到京畿,挡在他面前的赵禄被一刀斩下头颅,死前,他还在拼命抱着那个凶狠的匈蓝士兵的腿为他拖得一线生机!
自边疆日夜兼程赶来的骆小将军断掉一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杀掉了那人,温热的血喷洒在他的脸颊上,眼前视线一片血红,黎重岩发疯一般擦着自己的脸——这些血让他看不到黎观月了!
还是季延一剑柄生生将他从癫狂的状态中拍醒——
“看看你眼前,黎重岩,看看你的子民和江山。”马背上的人语气平静,居高临下对着他道:
“你把观月守护的江山糟蹋成什么样了?九泉之下,你有脸去见她吗?!”
黎重岩抬头看他,声线颤抖:“是你,是你带走了阿姐的……”他说不下去,捂着脸哽咽起来。
季延看着黎重岩跪坐在地上悲泣,他的内心不起任何波澜,只是拉紧缰绳,伸手将一物扔到了黎重岩怀中——
还滴着血的、乱糟糟一团发的南瑜的头颅。
黎重岩愣愣地与怀中头颅对视——南瑜的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惧和不甘,可他丝毫不怕,只是那么愣愣地盯着。
“我会再来找你的,等生死可以逆转的那一天,时机一到,你不会比这人的下场更好,在那之前,观月的江山,你必须守好。”
季延提剑,那剑尖还滴着血,缓缓地抵在黎重岩下颌,他的扆崋目光如剑光一般寒冷而锋利,缓缓开口:“黎重岩,不管你对观月有几分真感情,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
黎重岩望着他,半晌,露出一个惨淡而充满期冀的笑:“好,我等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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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九年,京畿破,越室南迁,帝北上御驾亲征,左丞镇守江南。
乌秦出兵十万相助,三月余,收复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