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说得很简单,但也很复杂。
简单到这个意思只言片语就能表达清楚,复杂到池染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样会有什么未来可言。
汉娜自嘲的摇了摇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液如眼波般荡漾:
“我阻止了父亲,以死相逼。父亲不敢相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除了里托,他满脸漠然,没有丝毫表情。一开始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可很快他就平静了,或许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无法忍受即将失去一个女儿,所以,他妥协了,我原本以为这一切会很复杂,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那么简单。”
“里托活着离开了,父亲承诺不会再找里托的麻烦,而我也答应他,此生永不踏出劳伦特家半步。”
如果这个故事从这里结束,那么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悲剧,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汉娜现在正待在艾欧尼亚的旅馆里。
汉娜走出了劳伦特,走出了那座坟墓,却走不出死亡的阴霾。
“和里托分离后,我失了魂,每日能做的就是拼命练剑,练我过去最不愿意练的剑,我已经绝望了,因为我已经能够看到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的人生是怎么走向尽头的。这样一直持续了一年,有一天,我无意中得知,这一年的时间里,父亲不断的派出杀手到艾欧尼亚,却从来没人活着回来。”
汉娜自嘲的笑了:“没错,父亲骗了我,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里托。”
“我找上了父亲,同他理论,父亲勃然大怒,怒斥我是个不孝女。而我……这一年来的空虚日子已经磨光我所有的心火,所有的一切我都毫不在乎了,我和父亲大吵了起来,族人们都在劝我,可没有谁能劝得住,最后,我摔门而去……”
“我叛出劳伦特,马不停蹄地朝艾欧尼亚而去,什么仇恨不仇恨的,我已经不打算去多想,因为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我满心欢喜,因为我要去寻找我的爱。即便要背负一世的愧疚,也无所谓了,就让我任性一次,让我自私一次吧。”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是家务事,是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没有谁能够说得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汉娜对里托所付出的一切,已经不是情深意重四个字所能承载。
“我踏上了艾欧尼亚的国土,听闻领悟飞天之剑的里托剑术突飞猛进,整个艾欧尼亚已经没有哪个剑士是他的敌手,他被委以镇国剑师的重担,建飞天道场,开始招收门徒。我所爱的人竟是如此卓越,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过去的事情已被我选择性遗忘,我一心,只想见到他……”
说到这里,汉娜握杯的手开始颤抖,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终于见到了他,在他大婚的那天……”
终究,是里托负了汉娜。
“那个女人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我到今天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里托没捎来只言片语,也没有等我,就这么移情别恋了。那一刻我怒火冲天,拔剑大闹婚宴,里托出手制住了我。是啊,仅仅是一年不见,我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我质问他,为何如此负心薄幸,他回答——”
“从我的剑刺入亚德里恩的胸膛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永远的改变了。”
是啊,在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里托变了,汉娜也变了。
“里托的回答让我哑口无言。不管是一年前还是一年后,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可若真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得不面对它。可如何面对呢?哪怕我可以叛出家门,哪怕我可以放弃所有,但要真的和里托在一起,仔细想想,真的好天真。我恼羞成怒,仗剑与里托拼死一搏,里托一直没有还过手,我也一直拿他没办法,这一年来他进步太大了,最后,我万念俱灰,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有家,却不能回。有爱,却求不得。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流浪,流浪,一直流浪下去。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才是终点。”
池染心酸,然后他感到了鼻酸,他抹了抹眼睛,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种一无所依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啊。
熟悉到都习惯了。
“就这样,九年的时间过去了,父亲早就离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反正那时我没有什么波澜,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如何回去?没脸回去啊。某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飞天剑圣里托的妻子难产而亡,我真的很可怕,可能我自己也扭曲了,因为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以为没有了那个女人里托就不会拒绝我了。我又一次来到了艾欧尼亚,来到了飞天道场,这一次,我放弃了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名分地位统统不要,就让我留在他身边,我会善待他的一双儿女……”
“然而里托再一次拒绝了我……我很平静,这一次我甚至都没问他拒绝的理由。”
“我说,如果他不答应,那么今天我和他,就只能活一个。”
“里托说没问题,但求我给他十年时间,十年后,等他的一双儿女有些自保之力后,他任凭我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