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姨太病重的时候,黎嘉骏又是生孩子又是坐月子不方便靠近,都是大夫人照顾着,顺便还在她床边念佛,久而久之她耳濡目染了。黎嘉骏笑:&ldo;瞎说,那也是我上辈子积德,才能从您肚子里爬出来。&rdo;&ldo;不,是我积德。&rdo;她竟然争起来,着急道,&ldo;若是你积德,又怎么会是个姨娘的孩子。&rdo;&ldo;……&rdo;这个她还真没考虑过,没想到章姨太竟然这么在意,&ldo;娘,这话就不对了,您看家里谁那样看我了,唯独您啊。&rdo;&ldo;是大夫人佛心宽厚,骏儿你记得,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像孝敬你爹一样。&rdo;黎嘉骏心里苦涩:&ldo;说什么呢,您不说,你们仨我不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孝敬的好好的?&rdo;&ldo;是是是,孝敬的好好的。&rdo;章姨太红了眼眶,&ldo;是娘不争气,不听你的话,戒不了那玩意儿,自己作践了自个儿,娘是个有福的人,但娘没珍惜。&rdo;其实黎嘉骏很想问,在亲眼见证她三零年那会儿那么惨烈的戒烟史后,章姨太又是用一种怎么样的心态染上烟瘾的?可现在人都这样了,她实在问不出口,只能继续安慰:&ldo;娘,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您现在要吃好睡好休息好,等天气暖和了,会好起来的。&rdo;&ldo;是啊,会好起来的。&rdo;章姨太怔怔的望着她,眼神眷眷不舍,&ldo;骏儿啊,你会原谅娘不?&rdo;&ldo;什么?&rdo;&ldo;要不是娘糊涂,为了讨好老王爷,带着你跟他一道抽大烟……你也不会遭那样的罪,到现在还养不回来……&rdo;她说着说着就哭了,&ldo;你那会儿不记得了,娘还松了口气,可是这心里啊,挠心挠肝的疼……这是做什么孽,让闺女遭这样的罪……多可怜啊,娘那时都恨你为何一定要戒,可现在明白也晚了……明明这个家里,谁也没看不起咱娘俩,偏我自己看不起自个儿……&rdo;黎嘉骏感觉天灵盖上过了一道雷似的震颤,呆滞许久才回过味来,敢情她和章姨太那是烟友,章姨太压根就不是后来染上的!说不定她正是因为看过自己那屁滚尿流的戒烟场面,心生畏惧才戒不了!真是作孽!她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呆呆的看着章姨太哭,哭累了就扶着她躺平,拿毛巾擦干净她的脸,坐在一边给她掖被子:&ldo;娘,别多想了,我这不是好了吗?等您好了,咱们再加把劲,戒烟不可怕的,抹开一张老脸,什么事儿都能成。您……好好休息……&rdo;&ldo;骏儿啊。&rdo;章姨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抓着黎嘉骏,&ldo;骏儿啊,小三儿,啥时候能让我抱抱啊?&rdo;&ldo;等你好点喽,到时候如果我不在,我会跟大娘说,让她抱了小三让你玩玩……&rdo;黎嘉骏强笑。&ldo;哦,那就好。&rdo;章姨太闭上了眼,唇角带笑。扭曲的路这次兄妹俩跟着自家的货运车队走,一共也就三辆卡车,两辆装了一些沿途售卖的货物,最后一辆主要装车队的人沿途生活的必需品。等到了目的地,三辆车也差不多清空了,到时候就采购了当地预定好的粮食,运回去售卖。路程的漫长并没有超过黎嘉骏的想象,可兴许是沉寂太久,即使疲劳得脸色发黄,她还是带着股放风似的亢奋感,激动的不行。而按照二哥的说法,她是月子做得太好,旧疾全消不说,还破而后立了:&ldo;闹腾得像有病。&rdo;可她真是冷静不下来,她指着眼前的&ldo;小山城&rdo;,有种撞到墙的晕眩感:&ldo;这,这真是遵义啊?!&rdo;二哥一脸想不开:&ldo;是!怎么了!&rdo;黎嘉骏当然没法解释,看二哥的反应,他是绝对没听说过遵义会议的,而就她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个会议而兴奋,纯粹是因为在这十万大山中竟然能转角遇到一个自己从教科书上见过的地方,这种感觉,没处说真的只能憋出病来。&ldo;你们啥时候走,我别处转转再来。&rdo;她总觉得遵义会议是有配图的,可怎么也想不起那配图怎么样,所幸这县城不大,一气儿就能逛完,她想去瞻仰一下。二哥正忙着看人清点货物,闻言头也不回就拒绝:&ldo;呆着别动!你以为这是你的地盘?瞎跑跑啥。&rdo;黎嘉骏撇撇嘴,老实的蹲在了一边,山里湿冷,又是临江,风都带着水汽,呼呼的。她看着车队的伙计指挥着力夫用板车把采买的粮食用品运来,又是木箱又是箩筐的往上搬,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滴翠的青菜,这菜刚沐浴过冬天的霜雪,最是嫩甜的时候,路上摘点野蘑菇炒了吃,只需要一点点盐,那绝对的冬季山珍。可惜现在才刚进入三月,天还冷着,否则就可以吃到贵州山中产的竹荪了,那才是真绝色,煲鸡汤配火锅都美得冒泡!正说着,几个装了咕咕鸡的鸡笼子也被放上了卡车。黎嘉骏仰头意银着它们……二哥拍着手走到她面前,挡住她面前的光,奇怪道:&ldo;饿了?你吓得鸡都不敢叫了。&rdo;&ldo;有点想喝竹荪煲鸡汤……&rdo;&ldo;哪个月子娘前阵子说再喝死给谁谁看的!&rdo;二哥毫不客气,一把拉起她,&ldo;你就作吧,说,想去哪,还有一会儿就出发了。&rdo;&ldo;额……有没有适合开会的地方?&rdo;她实在编不出什么名目来了。二哥果然已经无力吐槽:&ldo;这地方……那就政府……等等……&rdo;他忽然一脸凝重,抓紧她的手臂,&ldo;你到底想干什么?&rdo;黎嘉骏觉得有点不对,心虚道:&ldo;没什么啊,没有就没有吧,我也就随便一说。&rdo;&ldo;骏儿,我知道你可能被那些职业的记者影响,什么都想看看,但是想想现在的情况,不是说合作就亲密无间的,你得注意分寸!&rdo;陡然被这么针对的训到,黎嘉骏简直要惊悚了,二哥这是要上天,这都能猜出来?!&ldo;哥,哥你什么意思?&rdo;&ldo;你是不是跟一些人接触过了?&rdo;&ldo;啊?&rdo;二哥深吸一口气,似乎对黎嘉骏笨拙的演技非常无奈:&ldo;三六年,这儿可是共……&rdo;&ldo;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rdo;黎嘉骏毅然打断,&ldo;我们走吧。&rdo;二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眯上眼:&ldo;骏儿,你不像是会搀和那些破事儿的人啊。&rdo;&ldo;废话,我这觉悟,玩得过谁啊,走吧快走吧!&rdo;这次换黎嘉骏拉着二哥回去。两人上车休息了一会儿,到了规定时间,车队再次发动。其实对于看不到会址,黎嘉骏并没有很惋惜的感觉,甚至很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更烦的是二哥太聪明,又同时有点小庆幸,心情很是复杂。二哥则以为她计划被打断不高兴了,破天荒的小心翼翼起来,他频频往外看,终于等到一个伙计从巷子里小跑着过来,给他递了个东西,然后跑到了后面坐着。二哥转手就一脸献宝的把那东西给她,竟然是一根画成猪头状的糖人,金黄诱人:&ldo;来来来,别生气了,好东西哟。&rdo;黎嘉骏哭笑不得:&ldo;你哄小孩儿呢!&rdo;可手下却不客气,直接接过,观察起来。磁器口糖人师傅很多,这个并不稀奇,可她每见一次都很感慨,这玩意儿过了百年还是这个样子,就像一个串联时光的钥匙,远比古今不变的月亮更让她惆怅。妹子接过了糖人就好像是一个和好的信号,二哥立刻嘚瑟起来:&ldo;吃完就睡啊,晚上是到不了贵阳的,如果没借宿的地方,在车上也不能睡太死,现在能休息就休息。&rdo;&ldo;嗯……&rdo;黎嘉骏舔着糖望着外面,没一会儿,就只剩下曲折的砂石公路和翠冷的青山了。结果果然如二哥所料,直到第二天下午车队才到达贵阳,整整开了近二十个小时,在那儿休整了一天,补给完备的车队才再次启程。开车的人都是熟手,这一次休息足了,开起来也顺畅,他们凌晨出发,下午的时候,过了盘江铁桥。这铁桥造得相当狰狞,一看就让人产生两个字,狰狞。更凶残的是,这桥的两头竟然有部队驻扎,坚实的碉堡和营房稳稳的伫立在那,守桥的士兵并没有很认真的检查来往的车辆,但二哥还是给他们送了几包烟,被和颜悦色的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