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rdo;黎嘉骏胡乱的回了一个&ldo;我懂得&rdo;的眼神,差点就觉得这是来救自己的了!馒头不扔地上就已经很脏,但她还是三口两口吃完了,正看到马孝堂沉默的吃完了馒头,回头望着她。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大部队走了,只有两个看守和少数滞留人员。可以搞!趁天色还未全暗,黎嘉骏赶紧指着自己做口型:&ldo;等天黑!天黑!汉……奸,我!汉奸!打,我!打我!&rdo;她说着,还作势往自己脸上扇。马孝堂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摇摇头,可摇完了头,到了天色昏沉到看不清时,没等黎嘉骏再次示意,竟然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过来,凶神恶煞的骂道:&ldo;狗日的汉奸!我打死你!&rdo;这一掌他是留了力的,可黎嘉骏还是被扇懵了,她心里眼泪横流,真想指着他大吼一声&ldo;你来真的啊?&rdo;可关键时刻,她只能忍辱负重,本色出演的惨叫了一声:&ldo;啊!救命啊!&rdo;&ldo;我打死你!臭娘们!肯定是你出卖了将军!我打死你!&rdo;马大哥说着,又踢又踹,黎嘉骏在地上打滚,滚到草堆边,他忽然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ldo;我掐死你!掐死你!&rdo;&ldo;啊啊!咯咯!&rdo;黎嘉骏真的快翻白眼了。外头的守卫终于忍不住踹门跑了进来,其中一个大吼一声:【住手!】就要来拉开两人,就那么一瞬间,黎嘉骏和马孝堂几乎同时从草堆里摸出一根断枝,扑上去就照着喉咙狠狠一戳,离得最近的猝不及防,当场毙命,另一个在后头惊得大叫一声,连忙去拉枪栓,两人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抱腿一个抹脖子,又干掉了另一个!几乎没什么交流,在外头有日语询问声传来之时,他们已经捡了抢跑出柴房,踩着黑暗躲进了旁边的草丛。&ldo;往哪走?&rdo;黎嘉骏紧张得喘不过气来。&ldo;去找张将军。&rdo;&ldo;啊?&rdo;&ldo;走!&rdo;看着马孝堂的背影,黎嘉骏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她跟了上去,两人一路闪躲,顺着日军送葬的方向,远远的看到了陈家祠堂,那儿亮着灯,外头竟然还有日本兵头绑着白布条在烧纸!马孝堂并没有做什么,他远远的望了一会儿,似乎要把这地方记在心底,转身又道:&ldo;走!&rdo;黎嘉骏气还没喘过来,又再次遇到&ldo;马孝堂的背影&rdo;,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当然知道马孝堂在踩点,这一路也跟得毫无怨言,只能吐着舌头再次跟上。这是一次很危险的踩点,至少此时搜索他们的日军已经漫山遍野。虽然滞留的人并不多,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个支那俘虏是个瘸腿,另外一个是个瘦弱的女人,肯定跑不远,很快,两人就被发现了踪迹。子弹如雨一样在身周穿过,黎嘉骏一点都没有置身于动作片的激动感,她只觉得脚上热得发烫,仿佛落地久一点都会被子弹射个对穿,跑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直到身后子弹渐渐减少,日本人的叫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才注意到,马孝堂的气喘声简直如牛一般,带着点抽搐。天太黑,她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的觉得不对:&ldo;马大哥,你咋了?&rdo;&ldo;腿上,中了一枪。&rdo;他吸着凉气。&ldo;……&rdo;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ldo;莫怕,前头有个村子。&rdo;马孝堂痛得声音都模糊了,&ldo;如果没跑错方向,马上就能到,在山坳里。&rdo;&ldo;我,我扶你过去!&rdo;虽然她也没力气,但只能把自己当拐杖了。望山跑死马,两人借着月色走了小半夜才看到那个小村庄,等到庄丁将他俩带进村子安置的时候,黎嘉骏乍一躺倒在炕上,几乎有种闭上眼就会死过去的感觉。然而,感觉才刚闭上眼,她就又被叫醒了,外面还灰蒙蒙的,太阳将出未出,叫醒她的是一个年轻的汉子,对上黎嘉骏几乎包含着怨愤情绪的眼睛,很不好意思但又坚决道:&ldo;那个长官让我来喊你起来,要走喽,去你们队伍上!&rdo;黎嘉骏没应声也没睡回去,只是傻愣愣的在还没躺热乎的炕上坐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认命的下了炕,喝了壶冷水就走出屋子,外头,两个青年抬着担架,马孝堂躺在上面。&ldo;黎小姐,辛苦你了,只是将军的尸骨……&rdo;&ldo;我懂我懂。&rdo;黎嘉骏摆摆手,&ldo;快走吧!呆久了说不定会连累老乡。&rdo;&ldo;这位大姐,我们可没这意思!&rdo;抬担架的青年不乐意了,&ldo;怕连累就不让你们进庄子了,可不是我们让你们走的!&rdo;&ldo;你们误会了!&rdo;黎嘉骏哭笑不得,&ldo;我只是这么一说,我们正在被追捕,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你们,没错吧。&rdo;&ldo;哼。&rdo;他扭过头,抬着担架带头走了,他后头的年轻人和他有点像,歉意的朝她笑笑,&ldo;对不起啊大姐,我哥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其实没坏心,您别生气。&rdo;&ldo;再叫大姐我也要发火啦。&rdo;黎嘉骏虎着脸,&ldo;叫姐姐!&rdo;&ldo;……姐姐,吃个饼吧。&rdo;弟弟眼神示意了一下担架上挂着的一个篮子,掀开布,里面是热腾腾的馒头,&ldo;俺娘俺妹早起做的,可香!&rdo;黎嘉骏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ldo;香!哎我去,太好吃了!&rdo;晌午,在两兄弟的帮助下,马孝堂被抬回了三十八师师部。适时因救援遇阻,闻知张将军死讯的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正痛不欲生,在重庆方下达&ldo;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张自忠尸体&rdo;的命令下达前,他已经派出众多探子去打听张将军尸首的下落,马孝堂到时,他甚至早已点好了敢死队,就等一个准信。黎嘉骏倚着门,看黄维纲光着膀子,一手盒子抢,一手大刀,沉着脸凝神听马孝堂描述陈家集的情形,外头,数百个汉子手里拿着各式武器列队翘首等待,除了机抢手,大部分人的背后,都有熟悉的红缨穗在风中飘动,他们表情肃穆,似乎是麻木,又更像是坚定。&ldo;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把老军长抢回来!&rdo;随着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黄维纲大步走了出去,冲着敢死队大吼一声:&ldo;弟兄们!老军长,在陈家集!&rdo;&ldo;杀!杀!杀!&rdo;&ldo;我们三十八师!不能把张将军,留在敌人手里!&rdo;&ldo;杀!杀!杀!&rdo;&ldo;去陈家集!&rdo;&ldo;杀!杀!杀!&rdo;&ldo;我们把他抢回来!&rdo;&ldo;杀!杀!杀!&rdo;呼喝声声,宛若泣血。黎嘉骏站直了身体,仿佛缠绵的疲惫全都消失了,身躯如没了肉体一般轻盈,全因为一个偶然又必然的发现。三十八师,是三十八师呢,张将军!您一手带大的三十八师!这世间,还有比让三十八师带您回家,更完满的事情吗?意外送葬激战进行了整整两天。到第二天晚上,忽然有传令兵浴血归来,下达黄维纲的指令:&ldo;已夺回将军遗体!将连夜送至集团军总部!为防日军反扑!所有人撤离!&rdo;所有人二话不说,立刻收拾家伙,黎嘉骏被俘虏的时候被搜得一干二净,见运送伤员的担架捉急,便再次变身小拐棍,随便抓了个还能走的伤员就近照顾,一行数百人借着月光开始摸黑夜行。三十三集团军总部位于襄河西岸荆门县,到底多远谁也说不上来,但黎嘉骏从来路判断,起码有几十公里,她这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得不给自己鼓劲儿,一队人跑了小半夜,才与陈家集抢了尸体归来的黄维纲部会师,大家来不及说什么,只闷头跑着。张将军的棺木由众人轮流抬着,上面浮土未去,在月光下淅淅沥沥往下掉。日军选用的棺木尚算用心,以至于棺木沉重,士兵们围着它跑着,皆低着头,仿佛所有人一起背着它似的。黄维纲部又带来了一批新的伤员,相比去的人,回来的少了近一半,大家也不多话,沉默的担负起新的伤员,为了不被丢下,伤员皆拼命忍耐,暗夜虫鸣中,除了粗重的喘息声,竟连一丝申银都没有。整整跑了一夜,第二日太阳高照时,一行人才到达荆门县,此时县内驻军和百姓都已经闻讯聚集,一个将军带着士兵郑重的从黄维纲处接过了张将军的棺木,过荆门县往驻地去的时候,数千人站在两边痛哭,他们缓缓跟随着将军的棺木到达了集团军总部所在的快活铺,目送着棺材送进屋子。黎嘉骏等人早已赶路赶得面无人色,仅存的那点哀恸也随着眼前的金星散开了,她疲惫的坐在外头,辨认出前来迎接的将军正是西北军硕果仅存的冯治安将军,他带着当初从南瓜店撤出的苏联顾问一道带着棺木进去,一同进屋的还有若干军医和医务兵,估计是要重新装殓尸体。疲惫到极点的时候,人脑里其实都是空空荡荡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