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回来的都很早。姥姥侧卧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老花镜看着一张底片,外孙将袜子扔进洗衣机就要回房睡觉。
“宏晟,过来,帮我看看。”姥姥喊道。
宏晟赶快过来。
“那是什么呀?”外孙问。
“片子。”
宏晟接过来冲着灯一看,吓了一大跳。“这是谁的?疵牙咧嘴的?”
“我的嘛。谁的有这么多的假牙!”
“怎么,假牙出问题了?”
“当然。都怪你那个姚雪,送了那么多大酱和生菜,吃了能好吗?”
宏晟苦笑起来:“真是不知怎么赖才好!怎么赖到人家好心好意送大酱了?”
温姨在一边听了笑着说:“老太太牙疼真就是吃了大酱以后。过去都好好的。自从有了大酱,一顿也离不开了生菜,就喊起了牙疼。”
宏晟:“那好,我去找那送酱的,让她包姥姥的牙。”
姥姥:“我才不给你那机会,让你们又名正言顺地接触一回!说是说笑是笑,咱说点正格的,听说你那姚雪又起风波了?”
宏晟:“瞧姥姥说的,谁的姚雪啊,还又起风波,什么叫起风波啊。”
姥姥:“好,就算姚雪还不是你的。你们闹得林春花跳脚,差点要跑到我这里辞职,总是真的吧?”
“那是她做事说话太离谱。”
“是啊,林春花确实也是有些狂,有个人教训教训她也应该,但好像不该是姚雪吧。给我详细说说情况,听说还是因你引起的。”
“姥姥那么多的耳报神,早就知道了来龙去脉,还用得着我来说吗?”
“耳报神是有,但牵扯到我的外孙子、未来的董事长,我当然得听啊。”
于是宏晟就把店里吃饭时怎么拿了餐纸,林春花说了些什么,姚雪又是怎么说的,林春花又如何当了陈大厨的面摔了茶具什么的,一五一十的讲给姥姥听。姥姥听罢,说道:“这个矛盾不在你,在陈闯身上。是不是陈闯喜欢了姚雪?”
宏晟听了一震,既而又摇头:“不知道。人家又没说,谁能跑到他心里去?”
“这就对了。林春花是判断陈闯喜欢上了姚雪。”
“多怪呀。陈闯喜欢谁,和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怎么没有。他们以前曾互有好感。”
“她不是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吗,也不能霸着两个呀!”
“理是这么个理,但她心里不平衡。”
“有什么不平衡的,新社会,既不是谁逼迫的,也不是父母包办。他们是谁甩的谁?”
“林春花甩的陈闯。”
“这不就结了,她还有什么抱怨的!”
瞿老太不吭气了。这里面的因由只有她知道,但既不能说给外孙听,也不能让外人知道。
原来《火热人家》的名字是连锁集团,其实直营店只有十三家,其他的都是加盟店。直营店中,效益最好的是三家:南岗店,厢房店,再就是大直街的舰旗店,加盟店虽然有三十几个,但经济效益并不高,所有的利润都来自自营店。旗舰店是瞿老太的初始店,也是营业额最大、影响力最强、获利最多的一个店。两套门市房的面积,三层营业五层高举架的楼房,每天的卖钱流水都居所有店的榜首,是她利润的主要来源。陈闯和林春花是她在舰旗店的两根台柱子。陈闯懂火锅业务,是火锅权威徐国庆的关门弟子,有他的技术,《火热人家》就是东北火锅的一绝,没人能比得上,《火热人家》的连锁就会越开越火,进瞿老太腰包的钱也就越来越多。林春花呢,是个泼辣能干、手脚麻利、惯会使唤人的农村姑娘。有她在,惯会耍心眼的服务员就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乖乖的干活。有人把他们互有好感、可能要结婚的消息透露给她后,她吓了一跳。为什么?你想啊,他们各自为你服务,给你干活,那是好事。但如果他们成了一家人,心眼变成了一个,还是好事吗?
不,不但不是好事,还是大大的坏事。
你想呀,当时民间饭店刚刚形成规模,还没有后来的电脑记账,全部是人工收款,而林春花就是那时火锅店的第十个收款员。前九个都是因收钱手脚不干净被辞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可老板的事情多着呢,工商、税务、卫生等需要跑的衙门挺多,考察、扩大、向市里和外地辐射也是很重要的工作,不能总在饭店守着。林春花就成了瞿老太不在时在饭店的代言人,陈闯是后灶的主管,有了他们两个,瞿老太的心就能放在肚子里,可如果他们的两颗心并成了一颗,联手将饭店的卖钱额少缴、拿去一些装进自己的腰包,你怎么办?是开除还是解雇?开除了一个,另一个还可能在你这里干吗?当时饭店规模小,能干的人也不好雇,像他们俩人这样业务熟又能干的还是真难找呢。还有,如果他们有了经济实力,自己开了店,再办了连锁,那些想开店的,知道技术已经流失,还会来加盟吗?
想着这些,瞿老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都在冒凉风。
瞿老太采取了离间他们关系的办法。
她装作关心他们的样子,分头找他们谈话。
瞿老太成功了,把他们搅黄了,达到了目的,但两个当事人也成了仇敌。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水火不容的,见面就掐,背后互讲坏话,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嘴皮上唇枪舌剑,在关键事情上意见并不相左,总能维持大局。特别在用人和裁人上,林春花前厅用谁,陈闯都没意见,后厨的人选林春花也是不问。单只在陈闯的个人事上,林春花特别敏感,据说给搅黄了几个。为这,瞿老太装模作样的找林春花谈了几次,林春花并不认帐。现在看来,林春花确实做得不地道。她肯定认为陈闯会喜欢上姚雪,或是她判断姚雪值得陈闯喜欢,才会大发雷霆,做出那么离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