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苦吗?”
“黄小数沉在煤里,我全身都疼,想打针吃药,想了结。我爸妈救不了我,他们说我要为一个男孩去死,太不正常。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我送到这里,可这里的人也救不了我。”
何犀不再说话,她脑子里有很多疑问,关于卫珥和黄小数,关于这整个拍摄。
之后陆陆续续又跟几个病人聊了天,一天过得非常快。临近傍晚,何犀去医院周围拍些空镜,尤叙仍留在那几层跟拍生活画面。
她端着相机站在黄沙里,突然觉得挺悲凉的。
下午的被摄者中,有个从传销组织跑出来,得救后情绪经常不稳定的男人晃动着眼神问她:“如果他们说一个人疯了,那他就是疯子。但他真的疯了吗?”
她评价:“这问题真尖锐。”对方哈哈大笑,对她眨了眨眼,法令纹轻浮地上升。
这里所谓轻症的病人——喜欢同性、酗酒、暴食、有网瘾、不愿意工作、冲动易怒、有怪癖。他们讲的话大多混乱,但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家人无法理解、改变,所以被无限期关在这里。
或许出于其自身和家人的生命安全考量,把他们送到这里是不二之选,但全然脱离正常轨道之后,他们的生活除了治疗精神“异常症状”再没有别的主题,也几乎失去了重回社会的机会——有人被收容在这里十五年。
他们甚至不一定有病。
这里天黑的特别早,何犀九点就洗完澡躺到床上,尤叙依旧在她之后洗漱回房间。
二人隔着墙板说话。
“尤叙,如果你们拍到一些残酷的东西,或许当下就能出手干预,那要不要去改变现实呢?”
他沉默片刻,答:“以前袁野泉拍过一个片子,被摄者后来自杀了,他说他当时其实有预感,也阻止过,但没成功。”
“那你觉得呢?”
“如果要做观察电影,最好是不要干预。通过拍摄去改变现实,是要通过作品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和行动,而不是直接去改变,那样职业性质就变了。”
她深刻地担忧着:“可是看着眼前的人深陷苦海,不拉一把吗?”
“你说卫珥?”
“嗯。他只是喜欢同性,在这里却被归为病人。”
“他有自杀自残倾向,站在家人的角度,应该会把他的人身安全放在首位吧。”
“你不觉得他没了黄小数,又只能这样活着,特别孤独吗?”
“或许吧。”他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作响。
何犀突然坐起来,贴着墙问:“你要睡了?”
“嗯。”带着倦意,低沉性感。
她扬起音调:“外面好黑哦,我能不能到你房间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