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这位马老板完全就是小莲英的无脑崇拜者。他觉得小莲英无所不能,所以懂日语不过小菜一碟。他觉得她的人生缺个孩子,所以把现实里无法实现的事加在艺术作品里……就像落魄男作者总是意淫自己书中的男主角富可敌国权倾朝野美女环绕一样。这就是亲儿子也不一定能做到啊,不是马二爷还能是谁?于是,马二爷就发现,小清大夫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怪怪的,仿佛在看一个脑残粉?“清大夫,怎么了?”“哦哦,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肖老太太居然拥有如此传奇的人生经历。”马二爷摸了摸鼻子,传奇吗?他还是挑着普通的讲,传奇部分还没说呢!很快,杨三旺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马二爷也顾不上其它,赶紧搀扶老太太,准备喂药。老太太现在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巴压根张不开,马二爷像哄小孩似的软言软语劝了半天,嘴巴愣是不张,看得杨三旺在旁边干着急。“二爷咱用调羹撬开吧。”马二爷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放屁!”他小时候病了小莲英都舍不得撬他嘴。“但救命药啊,喂不进去咋整,总不能像西医一样拿根管子从鼻子插进胃里吧?”马二爷当初拒绝西医治疗就是这个原因,他觉得这是对小莲英的人格侮辱身体损害啥的,不同意,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无影脚直接把杨三旺踹趴地上,“滚!”清音看着两个大老粗笨手笨脚的也是无语,“特殊时候特殊办法,拿调羹来吧。”杨三旺屏住呼吸,看向马二爷。马二爷犹豫了一秒钟,还是照做,他使劲掰着老太太的嘴巴,清音先在老太太颊车穴上轻刺两下,这才用勺子撬,没想到看着瘦弱不堪的老人,力气居然这么大,更没想到的是,七十几岁的老人了,那牙齿居然完好无损!又白又整齐,一颗没掉。不过,就在清音出神的两秒钟里,嘴巴终于撬开,马二爷松口气,正准备把药喂进去,清音忽然拦住,“等一下。”她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气味是老太太嘴里散发出来的吗?”马二爷也吸了吸,差点一口yue出来,“是。”臭,实在是臭,简直就是臭秽难当!“老太太自从昏迷后,口臭就很严重,我每天要把屋里打扫三四遍,不然人都进不来。”清音心说难怪,自己刚进屋的时候就闻见一股臭味,还以为是病人卧床太久,又疏于打扫,气味散不出去。其实就是再怎么勤快也没用,因为这味儿是从老太太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只要她还在呼吸,嘴巴鼻子五官毛孔都在散发这股气味。而这么臭秽的气味,一般是脏腑热病实证才会产生。热病实证,却是附片的大忌!“这药不能喝!”清音连忙大吼一声,吓得杨三旺手一抖,药汁撒出去三分之一,又是苦恼又是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觉着自己跟这小清大夫真是八字不合,不是被她打就是被她凶,还要被她吓。“为什么?”马二爷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清大夫是不是有不同的见解,快跟我说说。”清音却不回答,低头看老太太的嘴巴,被撬开后能看见舌头,舌苔可以说是“五颜六色”,又黄,又厚,又燥,关键中部和根部还是黑色的……这很明显是热毒深入的表现啊。但为了不误诊,她还是要问问最近他们有没有给老太太喂过什么能染色的,不好消化的食物。“没有,每天就是半碗奶粉和糖盐水,这是西医大夫教的,说是维持啥基本生理啥啥的。”清音点头,没有染色,那就是热毒没跑了。可奇怪的是,刚才王大夫和她的判断都是源于老太太的气息、脉象和肢体寒凉,从这些方面看,确实是阳虚欲脱,可舌苔的表现却又是脏腑热毒……这大寒和大热,完全是背道而驰自相矛盾的判断,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清音踱了两步,忽然眼睛一亮,“大实有羸状,古人诚不欺我。”“啥啥大使,还打雷?”杨三旺和马二爷直接懵了,一个字都没听懂。清音笑起来,“大实有羸(léi)状,是一句中医古话,说的是一个病人如果病重到一定程度,其实本质是实证,但表现出来的却是虚象,明明是体内有热毒,外表看起来却像是阳虚弥留之际,也叫真实假虚,真热假寒。”什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杨三旺眨巴眨巴眼睛。马二爷眼中却精光更盛,抓住一个重点,“你的意思是,老太太这病其实不是人之将死,而是还能救?”“对。”马二爷顿时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炕上,抚了抚心口,“三儿,我没听错吧?”“二爷您没听错,小清大夫说您说对了,老太太还有救!是真的呀!”“放屁,啥小清大夫,清大夫就清大夫,大夫不分大小。”杨三旺立马乖得鹌鹑似的,“对对对,是我秃噜嘴了,是我该死。”清音却没工夫跟他们客气,既然是大实有羸状,那参附汤这种大补大热的方子就绝对不能用,“药别喂了。”杨三旺当即恨不得把药碗摔地上。马二爷却有点为难,“那……吃啥药?”清音没说话,只是认真把脉,又看看舌苔,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都说病从口入,老太太都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了,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应该不是吃进去的食物造成的“大实”,生活环境里也没有大辛大热,不知道身体里的热毒从何而来。“马二爷跟老太太生活了几年?”“快三年了,她的生活习惯我基本都知道。”“老太太以前有没有啥不好的生活习惯,有没有吃过啥不该吃的东西?”马二爷眸光一闪,摇头。清音也没多想,“那老太太平时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马二爷摇头,杨三旺忽然接嘴:“有啊,老太太总说自己拉肚子,十天半月的就去公社卫生所开药,去年还让我给她开了两个月的量,那时候二爷不在家,我忘跟您说了……”马二爷瞪他一眼,脸上露出苦笑,只能跟着点头。清音又详细询问怎么个拉肚子法,但他俩都是男人,老太太上厕所他们又不在跟前,还真说不清楚,自然也收集不到有用线索。清音沉吟片刻,忽然想起是旧社会过来的,“老太太平时抽不抽旱烟,喝不喝白酒黄酒之类的?”这些东西在脏腑里天长日久化热,也能成为热毒。“以前都抽都喝,解放后已经断了很多年了。”什么叫新生,在新社会就要有新活法。清音点头,像,又不太像。但时间紧迫,她相信只要是热毒,用凉解法肯定是没错的。“刚才你说吃安宫牛黄丸有用,还有吗?”“有,有,当时咱二爷直接一口气买了十颗,这孝心,真没说的!”杨三旺咂吧咂吧嘴,安宫牛黄丸可不便宜,尤其是同仁堂的,可不好买,拖了老大的关系才在省城找到,将整个石兰省所有医院药房都翻遍了才一口气凑齐十颗,就是亲儿子也不一定有这大手笔。清音把药拿过来,确定老太太只是眼睛睁不开,其实喂什么都能正常吞咽,也就没必要鼻饲,将药用水化开,再把药水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就行。别说,看着笨手笨脚粗枝大叶的杨三旺,喂药还挺有一手,不仅动作轻柔,还很有技巧,药水一滴不漏。清音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大概半小时的工夫,老太太的手轻微挪动,眼皮微微颤动,隐隐有要睁开的趋势,这才松口气。虽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热毒,但至少方向对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们先回去,你们精心照顾着,明天再说,有什么情况去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