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能说。”有小孩提醒,另一个小孩说,“王老师说了,要是让李爸爸知道,就不让我们去啦。”大家忙都不出声了。顾安一听,这不对劲啊,于是赶紧说:“我不是你们福利院的,我知道也没关系,我是来走亲戚的,马上就回老家了。”刚开始那男孩一想也对,胆子又大起来,“那你要帮我们保密。”“嗯,我保密。”于是,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去南湾村“干活”的事,事情也不复杂,就是“王老师”带他们去做点串珠子、做玩具的活计,帮忙挣点外快,但这件事是忙着李福院长的,也就意味着这些孩子们的劳动所得,都进不了福利院的账,都被王老师和组织这个事的人给贪了。孩子们还向顾安展示他们的小手,有的时候是上课期间带出去,有的是下课带出去,最近寒假去的更多,大家在小黑屋里劳动,光线不好,手都破了好些地方,而用清音的话说,这样其实最伤害的是他们的视力。顾安就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孩子,都是眯着眼看人,刚开始他以为是天生眼神不好的小孩,现在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看着他们皲裂甚至变形的小手,顾安暗骂:这个王老师,名为老师,却不是个东西,枉为人师。“那那个女孩呢?她没去干活吗,为什么她的手没受伤?”顾安指着人群之外的福宝说,福宝的特征太明显了,他一下就认出来。“福宝不行,福宝是个笨蛋,她做不好事情的!”“对,福宝很笨的,没我们手巧,只有聪明的小孩才能去南湾村干活!”顾安看着人群之外孤孤单单的福宝,心有点软,从兜里摸出一把核桃仁,向她招手。小鱼儿这点特别像妈妈,喜欢吃核桃仁,用她那五六颗小白牙“咔嚓咔嚓”的嚼吧嚼吧,但清音怕她被卡到,不给吃太多太大块的,这是昨晚睡觉前她塞进爸爸兜里,准备今天再(悄悄)吃的。福宝有点害怕陌生人,但很快就被好吃的给吸引了,一点也不认生的跑过来,“谢谢叔叔!”刚伸手去拿,一直情绪低迷不出声的苍狼,忽然就动了动鼻子,双耳竖起,恶狠狠地盯着福宝,顾安刚想说“不好”,它的嘴就从铁栏杆的缝隙里伸进去,咬住了福宝的裤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家伙一拥而散,福宝也被吓得哇哇大哭,顾安赶紧去捏苍狼的下颌,上次咬赵大妈也是这么捏开的。可今天的苍狼却很奇怪,他不仅不松口,还咬得更紧,一步一步往后退,试图把福宝从栏杆里拽出来。顾安眼见着没法子弄开他的嘴,只能安慰福宝:“别怕,它不是真咬,就是喜欢你身上的气味。”福宝这才注意到,大狼狗的牙齿确实没碰到她的肉,只是一直死死咬着她的裤腿,倒是没有再哇哇大哭,但还是害怕得小声啜泣。顾安又想了几个办法,还是没把苍狼的嘴弄开,真想骂脏话,但有孩子,忍住了。他没养过狗,但常规的知道的几个让它张嘴的法子都不管用,而且他也发现,此刻的苍狼跟平时都不一样。平时虽然也凶巴巴的,不喜欢大院里那些孩子,但它只是表面凶,现在却是明显能在它的眼里看到一种恨意,就像它此刻咬着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顾安顿了顿,蹲下身问福宝:“福宝见过这只大狗吗?”福宝想了想,居然点点头,“见过。”“在哪里见过?”“那天我在村子里,村子里干活的地方,王老师说我笨手笨脚,把我赶出去,我就在外面玩,我看见大狗跟着一个大哥哥,那个大哥哥嗯,是个解放军叔叔哟!”别说,清音还真没说错,福宝不是真的傻,只是心思单纯,对人不设防而已,很多事情她都能说得清楚。顾安点点头,夸她两句,连忙从背包里掏出几张事先准备好的照片,“是这个叔叔吗?”“不是。”“那这个呢?”“也不是。”顾安拿出训导员的照片,福宝立马点头,“就是这个叔叔!”如果她没说谎的话,那就说明苍狼曾经跟着牺牲的战士去过南湾村,而据他了解,那个战士在南湾村无亲无故。“那你还记得解放军叔叔在干嘛吗?”李福院长没说错,人人都说福宝傻,可福宝记性非常好,很久以前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他没干嘛,叔叔带着大狗从很远的地方找过来,不知道在找什么,我看见王老师跟叔叔说话,王老师还给叔叔烟,但叔叔没拿,后来叔叔走了,王老师就骂叔叔是死丘八,说要炸死他……”福宝还在说她那天看见的所有画面,可顾安已经清楚,今天来对了,这个“王老师”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说到这里,苍狼似乎也是能听懂的,默默松开嘴巴,还舔了舔福宝露在外面的冻得发红的脚踝,这是在表达它的善意和谢意。然后又来拱顾安,示意顾安快走。顾安不敢耽搁,走之前一再叮嘱福宝今天和那天在南湾村看见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不然他就要告诉李爸爸,让李爸爸批评她,很明显她很喜欢很在意李爸爸的看法,小姑娘顿时乖巧点头。幸好,那些孩子都被吓跑了,离得远,他又压低嗓音说话,他们也听不清他和福宝说了什么,远远地看着就像福宝被狗咬了,而他是在解救她,安慰她。一人一狗刚离开没多久,果然不远处就有一辆自行车过来,一名年轻男人在门口喊孩子们集合,今天又要去南湾村干活了,干完有糖吃,大家欢欣鼓舞的跑出来。唯独福宝还留在铁门里头,满脸羡慕地看着他们。顾安其实并未走远,他躲在暗处观察着,看见这个所谓的“王老师”长什么样子,顺带把福利院周围的环境记在心中,甚至还尾随到南湾村附近,不过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地观察。而苍狼的情绪,在到达南湾村附近时,更是达到了愤怒的巅峰,它像一头恶狼,死死地盯着这个村子,喉咙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是狼群准备攻击时的表现。顾安愈发确定,这个村子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一直待到夜幕来临,顾安眼看着孩子们回了福利院,那个“王老师”跟人在村口说话,然后陆陆续续有人将孩子们做的各种串珠和玩具送上一辆小型货车,顾安继续尾随货车。苍狼的夜视能力非常强,不用打电筒,顾安只要跟着它走,一个坑没踩,一个石头没绊到,就连野草都给避开了。跟着跟着,车子就来到一座废旧厂房,厂房门口居然还有人望风,顾安在寒风里几乎是蹲守了一夜,大体摸清楚换岗情况,这才披星戴月回家。他没回来,清音其实也睡不踏实,但凡有点响动就猜是不是他回来了,加上小鱼儿会踢被子了,一夜要给她盖几次,压根不可能睡得沉。此时听见门口的声音,她连忙小声问:“顾安?”“嗯。”清音松口气,赶紧把等拉亮,“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都着急坏了。”顾安脱下外套,随便洗漱一把就上炕,“没事,我有分寸。”清音见他神色从容,身上也没受伤,“怎么样?”“福宝的病不太清楚,但……你让她离那个代课的王老师远点。”清音还想再问,他已经呼呼睡着了,好嘛,人家这么没心没肺,自己白担心了!等清音去上班后,顾安起来,在桌上把昨晚记在脑海里的地图画出来,又一点点的修改,完事准备出门去山叔山婶的小饭馆。“安子去哪儿,别一有空就往外头跑,音音都忙成啥样了,你把鱼鱼带出去吹吹风,省得在家天天闹她妈。”顾安想到自己是去找白组长,自己和他接触机会渐多,难保不会被人注意到,“我有正事,不方便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