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后来聊起来才知道全靠你妙手回春,力挽狂澜。”所以,是慕名而来,但清音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病人,可以肯定她的眼神和语气可没有任何赞赏,而更多的是怀疑。不过,既是病人,还有挂号凭证,那就得一视同仁。清音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冒昧问一句,同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因为她发现常巧音虽然声音沙哑,但说话发声部位和方式好像跟常人不太一样。“我以前在省歌舞团,唱女高音。”清音心说难怪,但有“以前”就说明现在不是做这个工作了。“现在在京市设计院,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你的嗓音是……”“我正是为此而来。”原来,常巧音在几年前考入歌舞团后,曾代表石兰省到全国各地慰问演出,几年前甚至还有幸被选中代表龙国出国访问演出,足以说明她的天赋和才华有多高。“可偏偏就是那年出国回来后,我这喉咙就留下个毛病,一到冬至时节就沙哑说不出话,嘴里也长了很多这个……”说着,她张开嘴巴,露出牙龈和口腔内壁。清音顿时差点被吓一跳,幸好控制住了,倒是她身后的秦解放“啊”了一声。只见本应该是粉红色黏膜的地方,居然全是红通通的乳白色的溃疡面,红的还在流脓水,白的是即将流脓水。关键是,还长满了整个口腔和牙龈!清音见过的口腔溃疡不少,经常有老太太吃上火过来,她也不开什么药,维生素也很紧缺,只需要抓一把金银花给她们,回去泡水喝就行了,大部分都能痊愈。常巧音合上嘴巴,掏出另一块手绢擦了擦嘴角,“这毛病也有好几年了,每到冬至那天必发,春天一到又稍微好点,现在已经不是最严重的时候了。”又用刚才那块手绢擦手。两块手帕,分工明确,说明是个很有条理,也有一定程度洁癖的人。“那时候为了职业生涯,着急恢复嗓音,也看过不少医生,京市海城的都看过,都说我是口腔溃疡。”清音点点头,毋庸置疑,确实是口腔溃疡,而且是非常严重那种。“外头医院的大夫都说这是缺乏维生素,我吃过不少,都没用,后来又说是免疫力低下,可检查了一圈,什么问题都没有,免疫功能是好的。”清音有点头疼,那可就真不好办了,哪怕是几十年后,口腔溃疡最主要也就考虑这两方面,“除了口腔溃疡,有没有其它部位的溃疡,尤其是胃肠道溃疡?”一般口腔溃疡还容易跟胃肠道溃疡一起出现,这是后世临床研究发现的规律,或许治好了胃肠道的溃疡,口腔的也就跟着好了。常巧音摇头,“我也考虑这方面,可惜都没有。”清音怕她分不清楚什么是胃肠道溃疡,又想细问,她却已经机关枪似的说出口:“消化道溃疡常见的疼痛、恶心、呕吐、嗳气、灼热和闷胀感我都没有。”清音微微挑眉,看不出来她倒是懂得挺多。起身,给她倒杯温开水,清音在诊室里走了几步,这是她的习惯,当思考病情的时候,趁机锻炼身体,不然老坐着游泳圈都要长出来了。“对了,你家族里,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那边,或者你的兄弟姐妹,有没有这个病?”“遗传方面我也考虑过,也没有。”“那你在生这个病之前,喜不喜欢吃硬的食物?”常巧音摇头,“我一直很爱惜自己的嗓子,凡是有可能伤到声带的食物都不吃,包括但不仅限于……”巴拉巴拉。很好,清音第一次被病人很好的上了一门专业养生课,营养课。倒是秦解放挑了挑眉头,他跟着清姐这么长时间,见惯了啥都不懂一问三不知的病人,但像这种什么都懂的,倒是第一个。用个不恰当的说法,他感觉这个女高音很不好“忽悠”。那边,清音还在继续排查,“睡觉会不会磨牙?有没有箍过牙?”摇头。“思考的时候会不会无意识的咬嘴唇?”摇头。“有没有异食癖,尤其是坚硬的东西?”都没有,那就排除创伤性的可能了,完全就是她自己身体内在原因造成的。没有明显致病原因,清音只能把脉。可把了两分钟,也是典型的阴虚火旺脉象,跟她的口腔溃疡也很符合,没有异常之处。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简单的口腔溃疡,居然这么棘手。难怪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肯定是西医看了没效才来找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谢谢清大夫,你比我在外头看的那么多大夫问的都详细,很多他们没问到的你都考虑了,看来石磊说的没错,你真是一位好大夫,我找你找对了。”清音:“……”大姐,你这哪是夸我,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又喝了一杯水,眼看到下班时间了,清音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想说要不先去吃饭,也给点时间捋一捋思路,却忽然想起个事,“对了,你经常出去演出是不是压力很大,精神容易紧张?”她想起来,上辈子她有段时间就是口腔溃疡总不好,那时正巧赶上考副高,医馆事情又多。为此她还专门查过资料,按照西医的说法,这个病有精神因素,烦躁、焦虑和紧张很容易诱发,所以青年女性的发病率是所有人群中最高的。“我咨询过国外专家,外国有科研证明情绪也会影响这个疾病,但我自己观察,休息在家的时候也会发,甚至发的更严重,只要到了冬至那天,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它都会准时找上门来。”常巧音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一句话堵死了清音的分析。清音:“……”这么懂的病人,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看。她也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困惑说了,“你的情况我暂时没头绪,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常巧音点点头,起身离开,“我明天再来。”虽然知道她这是客气话,应该不会再来了,但终究是继福宝之后的又一个疑难病例,清音自然不会就这么过去,下班路上她都在思考,会不会还有其它可能?会不会遗漏了什么细节?会不会常巧音对自己有所隐瞒?甚至,她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性不小。走到家门口,顾妈妈在厨房做饭,锅里炝炒着什么,小鱼儿正在小车车上睡觉,侧躺着,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压得都变形了,头发丝里冒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子。顾安在旁边拿着本书看,清音一看居然是学俄文的,“打算自学外语?”“嗯。”顾安见老太太没往这边看,立马小声说:“大丫模仿的举报信我已经从卫生院发出,分别送到你说的几个地方,孙光辉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不仅要他自顾不暇,还要让他和柳红梅最后一点“情义”也破灭!小鱼儿热得翻个身,顾安赶紧把书一扔,一把将孩子抱出来,小心翼翼放回炕上,拧一块热毛巾给她擦身上的汗,擦到咯吱窝,她自个儿“咯吱咯吱”笑起来,“叭叭——啊啊——”男人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你叫我什么?”“叭叭——啊啊——”顾安觉得心口发颤,这种感觉就像十六岁那年被徐文宇带着,第一次端上真枪一样,一把抱起闺女,她的小口水泡就像子弹一般“biubiubiu”全发射到他脸上。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顾小鱼的被封印了快一年的嘴巴,忽然跟开了光似的,嘚吧嘚吧起来。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清音还有件头疼事儿,第二天,出乎意料的,常巧音又找到她,准备继续诊治。同样的进门,擦手之后,清音把脉的时候顺嘴问,需不需要在她手腕上搭帕子,因为常巧音实在是太“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