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其余铺陈与构造,简单中透着几分雍容,颇有些前朝遗风。
秦无双和牙人正不知该如何落座时,乌雷端了一套煮茶的茶具走了进来,先放在几案下的地席上,然后才向秦无双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无双依着乌雷的指示,跪坐在几案正东面的锦垫上。
牙人忙跪在几案当头,将四份书契铺在几案上,又将揣在身上的一只小毫掏了出来,对着笔尖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好,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乌雷一声不响地跪坐在附近煮着茶。
一盏茶后,萧统佑换了一身月白色直裾出来,看着三人已落座,便笑着走到秦无双对面的锦垫上,撩起衣袍,姿态随意却又不算失礼地盘腿落了坐。
乌雷将煮好的茶倒上了两杯,一杯给了萧统佑,一杯给了秦无双。
牙人等了下,见没他的,就赶紧识眼色地给萧统佑说明了一下条款。
萧统佑抬手止住:“不必说了,我已知晓。”说着,他便拿起了笔将四份书契签了名字,盖上了印。
秦无双见萧统佑十分爽利,二话没说,接过笔刷刷几下,签字盖印。
牙人喜滋滋地将契书整理好,一份推给萧统佑,一份推给秦无双,揣了两份在怀里起身赔笑道:“我的事情已经完了,既然二位认识,那我先告辞了。”
萧统佑向牙人微微颔了下首,乌雷起身,在前面带路,牙人立马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出去了。
剩下萧统佑与秦无双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秦娘子……”
“萧公子……”
二人猛地打住,又相视一笑,萧统佑遂做了个“请先说”的手势。
秦无双道:“我见萧公子的宅院里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敢问萧公子可是花农?”
“花农?”萧统佑哈哈一笑道,“或许……算是罢,只是我这花农从不为别人种花,只为自己种花。”
秦无双听得有些糊涂:“此话怎讲?”
萧统佑道:“我种的这些花都是市面上少有的,甚至没有的。种植它们,多是为了深研它们,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它们的生长习态,环境及其周期详细记录下来,其实是为了完成这本书的记载而已。”说着,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秦无双。
秦无双接过书,只见封皮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四个大字,——《仲南花经》。
打开一看,上面记录着各种各样珍奇花株的详细记载,有注解,有绘图,从花到茎、到根、到种子,都事无巨细地描绘了出来。她越翻越发爱不释手起来,惊叹道:“这本书是你写的?”
萧统佑微微颔首:“只是还没写完。”
秦无双一面看,一面由衷称赞道:“我知道了,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公子种花经,公子不是花农,原是位深藏不露的农学家。”
萧统佑失笑道:“秦娘子可真是高抬仲南了,仲南只是个闲云野鹤的散人而已。”
秦无双笑笑没接话,在她看来,这样的话只是萧统佑自谦而已。
萧统佑见秦无双杯中茶水已凉,便端了过来,倒了又重新沏了一杯热茶放在她跟前,随口问道:“不知秦娘子买我那块地打算种什么?仲南观秦娘子可不像会下地之人。”
秦无双正好翻到一株名贵牡丹魏紫记载中,便忍不住埋头在书中,听见萧统佑问她,她便抽空答了一句:“我想在上面种植牡丹,各种各样的牡丹,包括那些上品牡丹。”
“秦娘子种植那么多牡丹作何用?”
秦无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是个商人,自然是为了赚钱。”
萧统佑道:“那你可真是选了一块风水宝地,那块地我曾去瞧过,地势高燥,排水良好,土壤又中性沙壤,可以说是种植牡丹的绝佳之地。”
秦无双合上书,放在几案上,兴致勃勃问:“看公子所说,似乎很懂种植牡丹?”
萧统佑抿了一口茶,浅笑道:“其他不敢夸口,但凡是花类,仲南还是略懂一二的。”
秦无双眼珠子一动,计上心来,——都说隔行如隔山,她从药行跳到花行,虽努力,却摸不到精髓。是以她一直打算找一个懂行的花艺师傅,打算拜师学艺,只可惜花行里的那些人对花大部分只是一知半解,就是懂得多些人家也不愿意对一个陌生人倾囊相授。
没想到老天竟然让她遇到了萧统佑这个农学专家,心里自然生出一丝蠢蠢欲动来。
她四下瞅了瞅,随口闲聊道:“我见公子凡是亲力亲为,这偌大的一个宅院难道就公子一人住在这里?”
这宅子看起来不比秦家的宅子小,但自她进来除了乌雷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丫鬟婆子什么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能住这么大的宅子里,身边却没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反而还会亲手种植如此多的奇花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