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可不是我的生日啊,是哥哥的生日,不如许愿哥哥你自己找到喜欢的女孩!”阿黛尔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跳动着烛火,“我希望她很温柔,会弹琴……最好还喜欢诗歌!”“喂喂,这是挑选你喜欢的女孩还是挑选我喜欢的女孩啊?为什么她要和你一样喜欢弹琴和诗歌?”“哥哥喜欢的女孩以后会嫁给哥哥啊,那就是嫂子咯,她会和我们一起住。这样哥哥不在的时候,我能和嫂子一起弹琴和念诗。”“可你以后也会嫁给别人住到别人家里去啊,所以你不会和我喜欢的女孩住在一起,你们也不用有一样的爱好。”西泽尔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阿黛尔先是愣住,然后出神,最后睫毛低垂,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女孩此刻变得非常沮丧,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降温到零度。因为父母的缘故,阿黛尔对婚姻家庭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大概是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一个妹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变成某个陌生男人的夫人,搬到他的住宅中去。西泽尔只是开了个玩笑,就把她的小小世界打碎了。他立刻弥补,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发:“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即使将来你嫁了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你吹声口哨,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会在我的房子里给你留一间卧室,把你喜欢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把你喜欢的小熊放在床头,每天晚上都有仆人烧好洗澡水等你。你想来就来,不用通知我,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睡觉,或者跟我喜欢的女孩弹琴念诗。”“可他们说女孩要是嫁人了就由丈夫说了算。”阿黛尔还是很沮丧。“他会允许的,我来想办法。”西泽尔淡淡地说。“好吧好吧!哥哥是世界上最霸道的哥哥,我还是自己跑回来见哥哥好了,不然哥哥会带着剑去跟我未来的丈夫谈判吧?”阿黛尔又笑了起来,“吹蜡烛吧!记得许愿!”西泽尔闭上眼睛,许下了这个生日的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熄了所有蜡烛。他根本不用考虑该许什么样的愿,从十三岁生日开始,每个生日他都会许同样的心愿。这个心愿很大也很艰难,不是一年间能实现的,但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五十年,一百年,他会不停地许这个愿,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抓起餐刀开始切蛋糕,这才察觉到这只蛋糕不太对,奶油下面居然不是松软的蛋糕,而是一块圆形的硬饼,饼上是一层草莓,草莓上盖着薄薄的奶油。西泽尔放下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这才想起年金没有寄来,他们的生活很拮据,阿黛尔连甜食都戒掉了。一只生日蛋糕对于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们就得费很多周折了。他再看桌上,猜出了阿黛尔是怎么准备这场小小的生日庆典的,杏仁饼干在学园里限量供应,草莓则是餐后水果,多拿一些倒不会招致监管餐厅的老师的不满。她用了自己很少的零用钱买了奶油和鸡翅,亲手做出这只蛋糕来,它的基础是一块从餐厅里拿回来的硬饼。阿黛尔的心理惴惴不安,她也知道这块蛋糕对于哥哥来说太寒酸了。有时候西泽尔看起来什么都能忍,但阿黛尔知道哥哥的标准很高,堪称苛刻,不够格的东西,他碰都不愿碰。他们在翡冷翠的时候,家里的厨师用普通的蘑菇代替黑松露蒸西泽尔喜欢吃的松鸡,西泽尔只吃了一口就摇铃召唤女侍长,通知她开除那位厨师。没给他任何转圜的机会。但过生日总得有个蛋糕,有蛋糕才能插蜡烛,有蜡烛才能有温暖的气氛,吹蜡烛才能许愿。阿黛尔也是动了很多心思才做出这个蛋糕来,但现在看来这个蛋糕让哥哥生气了。“我……我……”阿黛尔赶快端起蛋糕,想把这个简陋的作品从哥哥眼前挪开,免得哥哥更生气。“那么漂亮的蛋糕,我还没吃呢,怎么就要端走?”西泽尔忽然张开双臂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亲吻她的面颊。西泽尔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平日里总是阿黛尔主动拥抱西泽尔,西泽尔通常只是拍拍她的后背罢了,但今天晚上他的拥抱非常结实,甚至有些粗暴。就像一头喷火巨龙拥抱它的宝藏一样。阿黛尔这才放心,原来哥哥并没有生气,这次她做的东西又得到哥哥的称赞了,于是她又敢撒娇了,把耳朵贴在哥哥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拥抱的时候她自然看不见哥哥的脸,因此没有察觉到西泽尔的神色略显狰狞,仿佛无数刀剑的碎片组成了他的眉宇和五官,瞳孔喷薄出慑人的气息。西泽尔松开妹妹,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来,我们吃蛋糕。”两个人在烛光里共进晚餐,分享那块新奇的蛋糕。尽管只是硬饼上抹了奶油,阿黛尔还是吃得很开心,她很久都没有吃上甜食了。西泽尔用餐刀把奶油都抹在阿黛尔的饼上,自己嚼着发硬的饼基。西泽尔绘声绘色地说起他怎么在赌场里赢了上校的钱,阿黛尔跟哥哥报告说下午门前又有不知谁送的玫瑰花束,她已经从楼上扔下去了,西泽尔说我仿佛听见某个男孩的心碎裂的声音啊,阿黛尔说也许是某个女孩的心呢,不是有女孩给哥哥写过情书么?没准玫瑰花是送给哥哥的。西泽尔笑着说那我可要惩罚你了,你怎么能把别人送给我的玫瑰花随便扔掉呢?也许送花的女孩真的是我喜欢的类型……平日里他们兄妹之间也是这么聊天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闲谈而已。但今晚阿黛尔很清楚地知道哥哥有心事,他虽然笑得很灿烂,但烛光里他的侧脸锋利得像刀锋,好像抚摸上去就会割伤手。“今天我看见十字禁卫军了。”西泽尔放下手中的饼,忽然换了话题。“嗯。”阿黛尔点点头。这么大的新闻,她待在校舍里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也来了。”“嗯。”两个人就此沉默了,客厅里充斥着阿黛尔吃饼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西泽尔总说她吃东西像是小猫或者小老鼠。“你想没想过要回翡冷翠?”西泽尔轻轻地挑眉。“马斯顿也挺好的。”阿黛尔没有直接回答。“马斯顿是挺好的,但没法跟翡冷翠比,世界上有很多座温泉城,但只有一个翡冷翠。那里是世界的中心。”“我不想去世界的中心,我待在哥哥身边就好了,在哪里都一样。”阿黛尔抬起眼睛直视西泽尔,神色认真,“我的世界,就只有哥哥身边这么大而已。”“可你在翡冷翠过着每个女孩都会羡慕的生活啊,不怀念么?在那里你穿天鹅绒和真丝的裙子,出出入入都有人服侍,随时都有新鲜蛋糕,还有从锡兰运来的红茶。下雨天你从来不用出门,只在挂着雨水的窗前弹琴和念诗。你还记得那双白色鹿皮靴子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你穿了它整整一年,还是整洁如新,因为你根本不用在灰尘中走路,你所到的每一处都铺着红毯人们为你分开道路,他们叫你公主殿下。”西泽尔隔着桌子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妹妹粘了炉灰的小脸,那是阿黛尔端鸡翅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那时候可不会有炉灰粘在你的脸上。”“我这辈子当过那几年公主,已经很足够了。之后我跟在哥哥身边就好了,翡冷翠是很好没错,但它也很可怕。”阿黛尔把手按在哥哥那青筋毕露的手背上。他们已经在这座小城里生活了三年之久。三年里阿黛尔亲眼看着哥哥长大,也渐渐地温柔起来,还有了米内那个没心肝的朋友,这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远离了翡冷翠,远离了过去的一切,渐渐地安下心来。但十字禁卫军忽然来了,那个人也来了,于是当年那个深渊般的兄长重又被唤醒,此刻他坐在一张简陋的餐桌边,微笑着,吃着隔夜的硬饼,却好像戎装佩剑,身后罗列着全副武装的军人,让人觉得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