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过纸团的玄玉,在乞儿离开后,慢条斯理地摊平皱成一团的纸张,两眼定定地凝视着纸上所写的二字。映月。“这又是什么意思?”凑过头来一块观看的冉西亭,怎么也猜想不出这二字所代表的涵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玄玉忽地扬首看向客栈的后院,在院中瞧见了某种东西后,脑中原本犹有不解之处霎时解开。他以指轻弹着纸张,“看来,似乎有人早已料到,咱们这一路上是不会安宁了。”冉西亭惊怪地扬着眉,“这样你也看得懂?”这简直就是猜谜嘛。“懂。”玄玉安然地笑笑,抬指朝亲卫统领一勾,在弯下身来的统领耳旁附耳说了一阵后,就见统领重重一颔首,立即带了几名亲卫离去。“你都吩咐了些什么?”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的冉西亭,边拈着长须边看着神态怡然自得的他。“脱身之计。”秋夜寂然,星辰缓缓游过天川。漫走在静夜大街上的打更人,方敲更过子时,更声过后,随着打更人的步声远去,夜,似乎更深沉了些。徒留几盏灯火的客栈,残烛映着纸窗,映出幢幢人影,一众疾快矫窜而过,直上客栈二楼厢房。包括玄玉、冉西亭、顾长空,以及一众亲卫的厢房房门,蓦地遭人重重踹开,房门甫一敞,每间厢房立即射进了数十只快箭,箭雨稍停后,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紧接着手荷大刀进入房内,举刀齐砍向床榻,登时被褥里的绵絮,在莹莹烛光下四处飞扬。当烛光反射的灿白刀光照亮了厢房,坐在厢房对面另一座客楼房顶上的冉西亭,一手紧搂着顾长空的臂膀免得掉下屋檐,一手边抹去额上的大汗。“果然是刺客……”幸好玄玉机灵,早发觉这座客栈不对劲,不然这下就惨了。顾长空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要我还躺在那张床上的话,只怕我现下不是已被插成了箭猪,就是被剁成了肉块……”“咱们运气好,事先就有人向咱们通风报讯。”凉凉待在檐上看戏的玄玉,笑笑地抚着下颔。冉西亭直搔着发,“那位有先见之明的高人到底是谁呀?”到底谁这么好心救他们一命啊?“说不定……”想得比较多的顾长空,不禁要怀疑,“玄玉,你想那个替咱们报讯的,会不会就是谋刺咱们的主谋?”“倘若他要谋刺咱们,又何需多此一举?”玄玉倒不这么认为,在檐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走吧,这里不安全。”再过不久,那些扑了个空的刺客们,恐怕就会将整座客栈翻过来了。顾长空没好气地问:“整座客栈全是刺客,能走去哪?咱们就连客栈大门都走不出去!”瞧瞧下头等着宰他们的人有多少啊?恐怕就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谁说的?”脸上一派从容的玄玉,不以为然地咧出一笑,随后一马当先地跃下房顶,顾长空看了,也只好背着半点功夫也不懂的冉西亭跟着一块跃下。藏身在院中树丛与假山间走了一阵后,整座客栈里里外外,四处皆是一手高举着火炬,一手端着利器在寻找他们的蒙面黑衣人,而客栈的两处出口,也皆被堵住,无路可走的顾长空,翻着白眼问着在前面带头的玄玉。“好了,现下要往哪走?”“那里。”放低了音量的玄玉,在院中找到了一口水井后,抬手一指。“水井?”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先是瞧了瞧那口井,而后又面面相觑。来到井边后的玄玉,微笑地探首看向井中。“这就是映月。”唯有水才能映月,而在这座客栈里,能够映出皎月的地方,就只有这口水井了。随着他一道看去,不明所以的顾长空与冉西亭,皆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枯井?”“快走吧,追上来了。”在院中的火光逐渐朝他们这边来时,玄玉先是命几名亲卫跃下枯井,又支使了其它亲卫去办他所交待之事,然后一手推着犹豫不决的冉西亭。“玄玉,我……”低首看着那极深的枯井,一把年纪的冉西亭告饶地向他摇首。“长空,你背着二叔先下去。”玄玉以肘重重撞了一下仍在发呆的顾长空。顾长空微一颔首,转身背起冉西亭,在前头几名亲卫在下方朝上扬手示意安全后,立即也跟着跃入井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飞快地将院中包围,站在原处等候其它亲卫归来的玄玉,当灿烧的火炬照映上他的面颊时,他慢条斯理地一手按向腰间所配的飞景,剑未出鞘,一具魁伟的背影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以背向他,玄玉当下一愕,颇讶异地看着这名肩上扛了一柄巨剑的高壮大汉,在下一刻剑锋出鞘后,二话不说地即冲向那些想围堵他的刺客。扰嚷尖锐的金鸣声,震天呼啸,乱仗中,倚在井畔的局外人玄玉,并没有闪躲走避,他只是淡淡地瞅看着这名对他伸援手的陌生客,并钦佩于如此身手。当激战的汉子将院中的刺客收拾大半后,突地将巨剑往地一插,以力拔山河之势,两手举起院中数来不知有几百斤的大石,奋力掷向后院院口以堵住出路,阻止客栈里其它刺客继续朝这方向聚集。在欣赏汉子过人之勇之余,一心二用的玄玉,转首望向客栈后院的厨房。被派去的亲卫们,在厨房外头四处加架了薪柴,并在留有余火的炉灶里添了油后,舔噬了油水的火苗迅速燎窜而起,并开始四下蔓延,位在灶上的鼎锅禁不起油火同燃久烧,乍放出轰然巨响,炸掀了厨房屋瓦,卷肆的浓烟烈火、如腾上夜霄的火龙,直攀天际。暗夜里的一道蓬火,在急来的西风助长下熊熊壮大,不久,客栈与街坊被巨声惊醒的众人,有的惊慌噪嚷,有的急于取来街边水井之水救火,转眼间,静夜宛若闹市,一派沸沸扬扬。骚动中,趁乱走避的亲卫们赶回玄玉的身边,已准备跃下枯井的玄玉,笑看那名为他们抵挡刺客、剑起剑落间矫若游龙的汉子一眼,而感觉似乎有人正在注视着他的汉子,也蓦然回首一望,而后微偏着头示意,这里只他一人对付那些刺客即绰绰有余,要玄玉快走。会意的玄玉,马上转身朝跑来的亲卫们扬手。“这里留给他断后,你们同我一道走!”话一说完,玄玉立即跃下枯井,两足方沾地,等在下头手举火把的顾长空,立即朝他招招手。“这是……”抬首看去的玄玉,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在井底一角,有一洞口,走入洞口后进入眼中的,即是窄小曲折的甬道。玄玉走入道中,以指覆上道旁的黄泥,指梢下的黄泥,土犹未干,看来是新挖不久,也有可能是那位通风报讯者,在知道他们将会有难后,所以才急忙为他们挖出这条逃生地道。“这条地道通到哪?”等着他的顾长空弯低了身子,边问边举炬看了看长得不见底的甬道。“走走不就知道了?”来之则安之的玄玉,在后头的亲卫也跟上来后,派一半亲卫前行导路,另一半在他们后头押护。屈弯着身子在地道中迂回走了一阵,原是平坦的地道,地势逐渐向上倾斜,爬上了斜坡后,拨开洞口处一丛丛掩饰的长草,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当空一轮皓皓秋月。“总算出来了……”喘着气的冉西亭,边以袖拭着额际的汗珠,边回头打量他们究竟在地底下走了多远。回首这么一看,才赫然发现他们已离开了商家酒楼密集的大街,来到了城外,由这看去,在远处城心里,焰光通亮,点点火星在西风中款款飘飞。一出地道即发现情况不对的玄玉,二话不说地指示亲卫亮出刀剑。他直盯着前方树丛里的人影,“长空,你护着二叔退到后头去。”“连这也有?”甚是不耐烦的长空,毛火地将冉西亭拉到一旁的草丛里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