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权瞬也不瞬地瞪向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听着,即便这将会是造反,圣上绝不能离京!」战况至此,谁胜谁负已昭然若揭,面对杨国大军压境,在这南军即将失去勇气的当头,无论如何,父皇必须留给南国士兵与百姓一个希望,而丹阳这个南国的精神堡垒,更是万万不能弃守!在行辕帐中的烛火下,将玉权眼中的悲怆与救国之心看得太过明显的袁枢,大受感动之余,也决定将一切都给豁出去。「末将拚着项上人头不要,定不让圣上踏出京畿半步!」「即刻派人除掉殊贵妃。」在他走后,玉权森冷着一张脸,又再对一旁远自丹阳来讯的昭武校尉指示。他略有犹疑,「可是……」杀了圣上的宠妃?「此时再不杀她,难不成你想亡国吗?」父皇会有如此不智之举,想也知道定是那个女人唆使的,战事已是如此不利,若是再让那个女人扯后腿还得了?早在两国开战前,他就该先杀了那个祸国殃民的祸水!「遵旨!」随着昭武校尉的离开,行辕里,有片刻的沉默,随后留在行辕里的众将员们,不约而同地强打起精神,在气氛低迷的情况下,再次重新商议起如何力抗杨军主力大计。觉得急需透口气的玉权,朝他们示意后,独自步出行辕外,命左右不须跟上后,一人在城中隅隅独行。望着在疏散了百姓,除了士兵外别无他者的城市,此刻显得空荡荡的,在大街上,处处可见空无一人的商家店铺,有些卖吃喝的小店里,店主就连做生意的锅铲与碗筷都未来得及收拾,就急于逃难而去,而远处那座以往常是宾客满门的旅店,此刻再也见不着往日的光景。恍如久远前的回忆般,南国繁华热闹的光景,在他的面前一一浮现,回想起方才在行辕中乍听父皇欲弃国都的作为,以及他对下属所下达的令谕后,不知怎地,此刻在脑中,闪过一个令他心痛的念头。孤臣孽子……穿过清冷街道的风儿,扑面而来,冷意钻肤刺骨,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后,玉权抬首看向灰蒙蒙的天际,总觉得今年的西风,似乎较往常任何一年的西风……都来得冷。神农营。乍闻两军主帅即将交锋这消息,被玄玉留在神农营里的袁天印,心情万般复杂。自与玄玉相遇后,他就一直很少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但每年在西风吹起的时节,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将脸庞仰望向南边的天际,猜想着,在那片天际下的往事与人们好抑或不好,可是只要一见到玄玉那双炯亮的眸子,他又会把久远前的心事与回忆都放逐,全心全意地辅佐着这名光采日益绽放的匣中明珠。站在帐边,任西风拂面的袁天印,自袖中掏出一块刻有麒麟的彩玉,搁在掌心上反复端看了许久,他忽地收紧了掌心。受玄玉暗地里的请托,务必要把爱担心的袁天印给绊在神农营里不乱跑的冉西亭,此刻怀里正抱着一小坛自这附近农家买来私酿多年的美酒,打算到袁天印的帐里,陪也爱小酌的他喝上两杯。差点在帐门处撞着了人的冉西亭,错愕地瞧着身着外出服的他。「袁师傅要上哪?」不好,难道真如玄玉所说,袁天印的耐性只有一阵,到时,袁天印还是会待不住的想跑去前线。袁天印并不想多作解释,「我与人有个约。」觉得情况不对劲的冉西亭,忙跟在他的身后问。「袁师傅要往哪个方向走?」他该不会是想往南走,渡了江到那两军正战得如火如荼的战场?「南。」「不行不行……」赶忙拦在他前头的冉西亭直对他摇着头。袁天印瞥他一眼,「我不是要去见玄玉。」「那……」「我只是和故人有个约,见过他之后,很快就回营。」望着那张受托的面孔,不想让他烦恼太多的袁天印,只好吐出部份详情。「可是玄玉交待我……」不擅保密的冉西亭,说着说着,就把玄玉的底给抖出来。笑咪咪的袁天印朝他伸出一指,「这事只有你知、我知,王爷不知不就成了?」「呃……」冉西亭紧皱着眉心,「是这样没错,可是……」「若是不去见那名故人,往后,袁某定会生悔的。」散去了笑意的袁天印,恳求地看向他的眼眸。冉西亭听了有些心软,「那个人,对袁师傅来说很重要?」「重要。」他微微颔首,说在嘴边的话语,几乎让人听不见,「对我而言,他就像玄玉一样重要……」「什么?」冉西亭没把他的下文听清楚。袁天印旋过身,朝他摆摆手,「没什么,我走了。」由余丹波与闵禄所率之军,加上自益州赶来会合的三路人马,在闵禄攻陷临川,余丹波也攻陷豫章之后,三军按大元帅之令在临川会合扎营,预计在合整人马并补充完粮草后,大军开始朝东北前进,准备前去与已攻下三湖的赵奔联手合攻丹阳以南。「你说什么?」坐在行辕内的余丹波,在听完了轩辕营前军的百夫长所禀之事后,又再次摆出了一双似要吃人的厉目。「据密报,女娲营骠骑将军闵禄,在长沙屠杀妇孺民兵与败兵降将。」女娲营军律甚严,再加上顶头上司又杀人不眨眼,按理,这消息是不该会传出去的,可也不知是哪个心生愧疚的女娲营士兵,竟写了封没署名的信件交至他的手上,信中阐述,务必要将这消息转告给余丹波。怒火暗生的余丹波,只是动作缓慢地将一掌紧握成拳。「忍着、忍着……」站在行辕内的顾长空,慌举着两手,甚想安抚脾气快上来的余丹波,并不断转眼瞪向那个不会看风头的百夫长。余丹波的声音愈显阴沉,「闵禄现下人在哪?」「回将军,闵将军带人往战俘营那去了。」坐在案中的余丹波,听了,豁然站起。「你就别再多嘴了……」还没去把百夫长的嘴给摀上,却见余丹波已迈开大步走出帐外往战俘营走去,顾长空忙不迭地追上,「余将军!」黄昏夕照下,战俘营里的气氛显得格外静谧。不打算照余丹波的意思安置这些战俘,并浪费杨军粮草的闵禄,带着一排携着陌刀的步兵,命人将关在营里的敌军将领一一拖至营外的校场上,强押着遭捆绑的敌军跪在地上。「住手!」当站在战俘身后的步兵们已就列位时,急忙赶来的余丹波老远见了,忙不迭地出声喝止。双耳只敢听从闵禄之令的女娲营步兵,因不敢得罪闵禄分毫,于是连犹豫也没有,依旧听令纷举起手中的陌刀,准备在闵禄一下令后即砍去战俘的人头。气急败坏的余丹波见了,一边往前疾走,边顺手自一名女娲营兵士的身上抢过一柄弓与一具箭筒,张弓架上三根兵箭后,不由分说地将三箭连番射出,一鼓作气射掉三名步兵手中的陌刀。在众人的讶异下,再次将弓弦全力张开的余丹波,在走至步兵的前头时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箭尖对准了他们,冷冷出声警告。「下回我射下的,会是你们的人头。」愕看着那根随时都有可能射出之箭,临川三军大营中,人人都风闻过轩辕营主将余丹波的箭技有多神准,也知带兵有术的余丹波向来说话算话,因此站在敌俘后头的女娲营步兵们,将哀求的眼神转看向站在一旁不出一声的闵禄身上。「依大元帅之令,两国交战,不斩败俘、不伤百姓。」不带表情的余丹波,冷眼朝闵禄一瞥,「闵将军是否忘了帅令?」看着余丹波那张俊美过头的脸蛋,满心嫌恶的闵禄,不以为意地哼了哼。「忘了又如何?」就算他是玄玉手底下的红人又怎么样?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个胭脂将军,而且他的那颗人头,还是凤翔所指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