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微微一笑,这对寻常人而言,是件即便做了也会在第二日便忘怀的小事,可这样的小事对这个一直用药吊着生命的太子而言,确实就成了奢望。“太子殿下今日找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约我品茶,再谈你那无法实现的风花雪月之事吧。”“若本宫说便就是为此事才特意把七王妃找来的呢?”那双眸子一如初见,深沉如水,比那湖水还要沉静上几分,不见任何波澜。“太子殿下如此雅兴,夕颜岂敢不从?”夕颜笑着,在他的旁边坐下,掀开壶盖,用手轻轻地扇了扇,转身对着夏明旭,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上等的雪芽,可是用天山上的冰水沏的?”说完,也不管夏明旭同意不同意,便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果真是天山的水沏的,比那日慧春坊的雪芽甘醇,太子殿下可真是会享受。”夏明旭见她如此,无澜的眸底带上了点点的笑意:“既知是真品还要如此,岂非暴遣天物。”“我恭王府向来穷困,一般的茶叶都喝不上,更遑论此类珍品,若细细品尝,恋上其甘甜醇美,今后我岂不是只能喝水了,好东西,浅尝即可,一旦沉迷,谁知会有何后果?今日虽未见到姐姐,不过能见上姐夫,也算一件美事,夕颜再次谢谢姐夫的好茶,这样的味道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了,作为酬谢,夕颜总该有所表示,太子殿下只管直言,今日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夏明旭眸底的笑容愈盛,却隐含点点的惋惜之意:“若是你姐姐有你一般的聪慧,说不定今日朝堂之上便不会出现两派分庭抗礼之争。”夕颜一听,抬眸看了夏明旭一眼,可惜那双眸子的主人隐藏的太好,除了漆黑如夜一般的深沉,再没有其他。“太子殿下谬赞,姐姐才思敏捷,娴熟聪慧,端庄得体,比夕颜不知好了多少倍,如夕颜这般的胭脂俗粉,便只能陪七皇子那般的癫狂痴傻之辈。”“那日怎不见你如此谦虚,看来你待七弟方才是真心,可本宫明明听说,你喜欢的是四皇弟,甚至在大婚当日立下非君不嫁之言,莫不是是市井流传有误,还是真的就如你所言,有些东西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以前我确实倾心于四皇子,不过现在的我是七王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要站在我家王爷一边了。”夏明旭淡淡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夕颜的话太过好笑还是听在他的耳边太过嘲讽,嘴唇抿起,居然形成了向上扬起了的弧度。“今日本宫找你来,并无任何目的,只是想与你说会话而已,前几日在慧春坊你说的那些人,事后我命人去藏书阁寻,却并未在任何典籍中找到他们的名字,那日你随口一提,对他们的事迹颇感兴趣,尤其是那秦始皇的,不过李后主那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如此绝佳好句,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可还在?”夕颜瞥了夏明旭一眼,虽只是淡淡的掠过,却在不动声色间窥探到了他眼底伸出的渴望和兴奋,夕颜莞尔一笑,爱上秦始皇,许是因为这个身份,现今整个陆地分割,身在其位,谁不想成就一番霸业,名留青史,不过对于李煜,与其说是欣赏,到不若说是同情吧,这个人,也许酷爱诗文,却不会弃江山社稷于不顾:“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好色之人,那些书,年代有些久远,夕颜也记得不太清楚,只隐隐记得有这样几个人与这样的一些事情,那日就脱口而出了,早知道殿下对他们感兴趣,夕颜说什么,也会把那些书放好的。”“你那日说的那些话,本宫觉得很有道理,水能载舟焉不能覆舟?百姓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琉璃自莽帝创国以来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国势却大不如前了,却因着那天朝上国的美名,每年有近百万两真金白银流往南方的其他小国,琉璃国库空虚,虽号称有百万雄兵,却俨如一只沉睡的狮子,比不得匈奴兵马强大,临近年关,匈奴侵犯边境,掠夺猪马牛羊还有俘虏无数,如此下去,琉璃泱泱大国,指不定就真的如你所言,成为下一个南唐,而本宫便是那亡国之君臣。”夕颜脸上带笑,静听夏明旭说完,一脸无辜的瞧着他:“夕颜不过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太子殿下和我说这些作甚?”夏明旭盯着她,并未开口,半响,突然仰头,大声出声:“若夕颜是男儿身,必定是我琉璃的栋梁之才,方才本宫说的那些不过是重复你那日说的话而已,你虽是女流之辈,本宫却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若是琉璃国败,七皇弟虽未受朝廷重视,也是我琉璃的堂堂王爷,你以为他有好日子过?”因方才的大笑,夏明旭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将话说完,脸色涨红,张口便剧烈的咳嗽出声。四周无人,夕颜坐在原位,并不上前,只冷冷的看着他咳嗽,脸上的表情,甚至那笑容,分毫未变:“太子殿下说得有理,不过夕颜如何肯定,帮你就一定能保我家王爷无虞呢,殿下的身子,想必殿下清楚的很,这储君之位,还不知落于谁手呢?即便是殿下继位,就一定能善待我和王爷么?皇后娘娘指给恭王府的管家可是让我家王爷吃了不少苦头呢,倒是那丽妃娘娘,对我赏识的很呢,国师大人方才也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我周全。”夏明旭瞪大着眼睛,捂着胸口,半天咳嗽才渐渐的消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明显比方才难看了几分,整个身子恨不得抱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把抱住那暖炉。夕颜决然起身,看着那剧烈舞动的轻纱,转过身,替夏明旭拢了拢风衣,轻道了声:“起风了,太子殿下身子不适,还是早些让人带你回去休息吧,马上就要变天了,夕颜要快些回去,再晚,我家王爷该坐在王府门前淋雨了。”夕颜掀开那飞舞的白纱,刚下了两个台阶,身后的夏明旭忍着身体的不适,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莫夕颜,不要和丽妃走的太近,她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夕颜闻言,停下了脚步,却未转身:“谢殿下关心,夕颜对自己这条贱命,可是在意的紧,外面风大,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要是一病不起,夕颜岂不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直到出了皇城的东大门,夕颜这才松了口气,一整个上午,没有片刻的停歇,白凤,夏明旭,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不是她够聪明,应变能力快,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刚出了东大门,赶车的马温见到夕颜,忙跑到她跟前,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上。“这是什么?”夕颜接过马温递过来的信件,边拆便问道。马温抬头看了一样眼夕颜手上的信件,摇了摇头:“这个奴才不知,方才奴才正在外边等王妃,突然有个小乞儿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恭王府的家丁,是不是今日送王妃进宫,我道了声是,那乞儿便将这信件给了我。”“可还说了些什么?”马温摇了摇头,随即点点头:“那小乞儿告诉奴才,王妃看了信便会明白的。”夕颜恩了一声,点了点头,利落的拆了信封,抖开了信纸,脸色倏地大变,神情瞬间变得萧沉凝重,咬牙切齿,无比阴沉:“夏俊驰,你该死。”马温一见夕颜这个表情,陡然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夕颜猛如风一般掠到她的跟前:“这信是何时送来的?”“辰——时——时就——”夕颜愤愤的推开他,大喝了一声:“怎么不早告诉我。”马温有苦难言,他不过是个赶马车的,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若无传召,他也进不去啊。马温眼见夕颜像无头苍蝇一般往前跑,不由的追上前去:“王妃,你这是去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