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烈些、呛人些。
一口烟吐出来,脑袋里却忽的想起了陆觉抽烟时的样子来。也不是别的时候,就是自己在台上说着相声,这人坐在包厢里看着自己的时候。
要远些,却也并不太远。
将将好能看清楚这人的样貌,细长的手指夹着刚离了薄唇的烟,轻吐一口出来,半张脸就笼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朦胧——原来自己竟是记得这样清楚么?
“咳!咳————”
到底是不常抽这样的烟,陈卿言只被呛的狠咳了一声,却是猛的惊醒了一般,脑袋里这刚刚现了个影儿的画面霎时如同被风刮过一般的散了个一干二净,那薄唇却是最后散的,像是勾了勾嘴角,冲自己笑了一场。
陈卿言,你在干什么?!
手上传来一阵灼痛,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了。
郁郁的将烟灭了,陈卿言几乎是贴着墙瑟瑟站着,贴身褂子的后襟竟已被汗打湿了。他看上去并无异样,只是胸腔里那颗心跳得有多要人性命,唯有他自己知道。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等不得
陆觉在叶寒云家的沙发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医生早不知道哪儿去了。都说医者父母心,只不过叶寒云的父母心是从来不会放到陆觉身上的,这一宿直睡得陆四少爷腰酸腿痛,叫苦不迭,好歹姓叶的还算有良心,陆觉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轱辘坐了起来。宿醉的后遗症便是叫人烦恼的头痛,陆觉草草的洗了一把脸便离开了叶寒云的住处,一开门清晨迎面的凉风倒是将人吹得舒爽了不少。
自己昨晚都同叶寒云讲了些什么?
陆觉坐在洋车上仔细的回忆着,越想却越是脑仁生疼也未想起什么有用的来——罢了,也无非就是些醉酒的胡话,就算多与陈卿言相关也无妨,不就是让叶寒云又抓了些取笑自己的把柄么?
想到这儿心里就轻松了不少,昨晚那个为情困惑的陆四少爷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又被陆觉不动声色的深藏在了身体里的某处。
陆宅这日的早晨格外的忙碌。
陆泽川和夫人要去车站赶车去南京参加友人儿子的婚礼,早早的起来走了,下人们忙里忙外终于将老爷太太送出门,刚能喘口气的功夫,后脚一夜未归的少爷就进了屋,嚷嚷着饿。垂手看着少爷将杯里最后一口牛奶喝了,刚要收拾碗筷,就听陆觉说道:
“今天的早饭是谁做的?”
一旁伺候的这个是新来陆家不出一月的下人名叫三儿,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因家里的大人在陆家做活,索性也把他安排在这儿了。统共没见过陆觉几回,摸不透少爷的脾气,自然分辨不清陆觉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总归是心里发怵,觉着少爷约莫是不大满意这顿早餐,于是战战兢兢的答道:
“是李师傅做的。”
陆家有两位厨子,一位是陆老爷子疼惜家里的几个孩子,知道年轻人总和他们上了岁数的不大一样,爱些西洋的玩意,特意请来的精于西餐的师傅。一位则是陆家的老人了,专做中菜的,也就是今早做饭的李师傅。
“李师傅还在后厨?”陆觉站起身来问道。
“是……”三儿这会儿心里头倒是笃定了必是这早饭不和少爷的口味,这副样子怕是要去后厨撒气,却又胆小不敢相劝,只得怯懦的紧跑了两步,赶在陆觉前头进了后厨。
李厨子忙活了一早,自己还未吃饭,厨房里又闷,这回正要解了上衣的扣好好凉快凉快,忽的打门外闯进来一人,吓得他又赶紧将衣服合上,待看清楚了来人是谁时,就免不得没好气的说道:“三儿!瞧你毛毛躁躁的,该不是尾巴着火了?”这小孩儿却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李师傅心里不解,也未多想,又说:“你做这怪相干什么,说你尾巴着火难不成是真要变个毛猴来给我瞧瞧——少,少爷?!”
李厨子这才瞧见慢了两步进来的陆觉,这下可慌了神。
“少爷,别给您身上蹭了油,您有事儿吩咐叫我出去说就成!”
三儿心里头叹气,就差跺脚告诉李师傅陆少爷气儿可不大顺,就是冲着他来的。可哪料只听陆觉说道:
“李师傅忙不忙?不忙耽误些功夫教教我做菜可好?”
李厨子和三儿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怕是自己的这两只耳朵是个假的?刚是哪里来的声音?
“先生来找我家少爷?”
下人拉开了门只瞧着外头这位穿长衫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名字,瞧着也不像是同纪少爷那一垡子的人,大概是位不常来的。
“是,还麻烦您知会一声,我姓陈。”陈卿言礼貌答道。天还蒙蒙亮时,他就起了。昨晚那一枝烟燃尽了他的心事,虽是微弱的一点儿火光却是将心里那早该明了却始终隐匿不得见的一块儿柔软地方照亮了。
原来早就是了。
他将关于陆觉的那些心事情绪都一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这处。像是不懂事的孩童,却知晓守护属于自己的宝贝。他挖了一处浅浅的坑,好像将这些埋起来盖上薄土就不会有人发现。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却忍不住偷偷将它们从坑里取出来,一遍一遍的翻瞧着——原来所有的“并不在意”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的这一颗心竟是被人塞了个满满当当,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