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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翁上元、翁息元听罢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

翁送元&ldo;啪&rdo;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ldo;该办，该办，你们说的都该办，但都得后稍着；你们知道最该办的是什么？翁上元，你知道不？不知吧。翁息元，你知道不？也（尸求）的不知道吧。你们俩是两只土里鳖，光在窝里瞎拱，外边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们知道外边怎么了？运动了！抓阶级斗争，抓路线斗争。你们没听说嘛，路线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rdo;

&ldo;路上有桩，桩是木桩？&rdo;翁息无疑惑不解。

&ldo;不要打岔，那意思就是说，不管是眼前的事还是今后的事，不管是多难的事多不好揍的事，阶级斗争，一抓就灵。&rdo;翁送元兴致勃勃，那两个人却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ldo;咱村里要红火，先得搞运动。公社领导还叮嘱咱，在搞好生产的同时，也要搞一搞运动；平原都有搞运动的典型了，咱山区也得有一个。这山区这一个应该是谁，就应该是咱后岭！&rdo;翁送元的拳头又砸到了桌上。两个人激灵一下站起来。

&ldo;你们说咱后岭该不该当这个典型，你们说咱后岭该不该搞这个运动？&rdo;他瞪了二人一眼。

&ldo;你是支书，你说该搞就该搞。&rdo;两人嗫嚅着。

&ldo;这叫咋说的？咱们是支部，大家的意见得一致，得明确表态。&rdo;

&ldo;搞就搞呗。&rdo;翁息元说。

&ldo;搞就搞呗。&rdo;翁上元也如是说。

&ldo;决定了！&rdo;翁送元又砸了一下桌子。

&ldo;怎么搞法？&rdo;翁息元问。

&ldo;先把斗争对象排排队，地、富、反、坏、右都有几个？&rdo;翁送元问。

&ldo;这您都知道。&rdo;翁上元说。

&ldo;这地主有一，富农有二，坏分子还得挖，这右嘛？回头再说。&rdo;翁送元说。

&ldo;地主倒是有一个，闹日本的时候，不就死了嘛，只剩下个地主婆谢亭云。&rdo;翁上元说。

一听到谢亭云，翁送元的眼唰地就亮了，&ldo;这谢亭云过得还挺自在是不？这谢亭云就得斗！&rdo;

&ldo;多少年了，虽说是地主婆，但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随大伙儿一块儿享福，随大伙儿一块受苦，没啥碍眼的举动。&rdo;翁上元说。

&ldo;上元，你这就不对了，虽没得眼的举动，但她的心就跟咱一条心了？你见过她哭老地主的样子了没有？&rdo;&ldo;听二叔讲过。&rdo;

&ldo;你要是忘了，咱再给你讲一遍。&rdo;

&ldo;没忘。&rdo;

&ldo;没忘也得给你讲。&rdo;

那年，游击队被日本人穷追不舍，打掩护的几个队员最后跑到地主的四合院里，其中就有翁送元。他们把地主一家集中起来做人质，坚持着。鬼子在对面的坡上支了一挺机枪，把院子封锁了，他们只有等天黑。翁送元把一顶帽子伸出房檐试探一下，嗒嗒一梭子子弹就飞过来，把帽子打飞了。翁送元哎呀一声地不敢动弹了。地主看出了苗头，乘机挣脱了队员的看守，跑到屋檐下，大喊太君先别打，咱是自己人。果然就没有再听到枪声。他以为太君听明白了，飞身翻上墙去一边摆手一边喊咱是自己人。待他挺直了身子要垮出墙外的一瞬间，枪又响了。只见地主挺直了的身子往下缩了一下，便又努力地朝上挺去，挺了几挺，便姿式优美地栽了下来。栽到地上，又挺了两挺，断了气。日本人的子弹是炸子儿，从前胸进去的时候，食指大的一个洞，从后背出去的时候，却碗口大的一个豁口，血咕嘟咕嘟地流。谢亭云从柜里拖出一包袱皮儿的棉花，往地主的腔子里塞，一边塞一边哭，哭得凄惨动人，竟把几个队员都哭出泪来。翁送元边揉着酸酸的鼻子边说：&ldo;哭什么哭，他大你二十岁，对你一个大闺女又打又骑的这么多年，死就死了，还哭娘的啥！&rdo;不说则已，一说，那谢亭云哭得更凄厉了：翁送元悻悻地说：&ldo;对狗日的还真有感情。

翁送元说：&ldo;就凭她对老地主的那份感情，咱心里就隔应，多少年了也得斗，不斗不成。&rdo;

&ldo;坏分子也要挖。&rdo;翁送元接着说。

&ldo;什么样的算坏分子呢？&rdo;翁息元问。

&ldo;毁青苗，偷东西，摸女人奶的。&rdo;

翁息元脸一红，不吱声了。

翁上元干笑了两声，&ldo;毁青苗，偷东西的没有逮住过，这摸女人奶的倒可以抓出个典型，是不，三叔？&rdo;

被翁上元退到这份儿，翁息元的红脸反而变白了，&ldo;抓就抓，咱村里摸奶子的人多哩，一抓就抓出一大串来；山里祖祖辈辈就这点儿臭事，上得了台面么？&rdo;

对翁息元的事，翁送元有所耳闻，听到他这无可奈何的辩白，他嘿嘿地乐起来，&ldo;得，得，这上不了台面的臭事，不抓就不抓，抓了也没啥用，一抓两泡臊。&rdo;

翁上元、翁息元也都笑了起来。

&ldo;但谢亭云的事得抓，运动就从她这儿开始。&rdo;翁送元说。

四

支部书记翁送元开始搞运动了。

但并不是按照支委会上讨论的那样，先&ldo;抓&rdo;谢亭云，而是大搞准备工作。他先让翁息元到公社订了几份报刊，&ldo;两报一刊&rdo;。他说搞运动好搞，斗人也好斗，但怎么斗得有章法，怎么通过斗，提高社员的思想觉悟，他也搞不准，一切以报上说的为准。第二，就是盖一个会场子。所谓会场子，就是城里人所说的大会堂、大会厅，总之，是能开大会的地方。后岭甭说会场子，一直连个队部都没有。几个当头儿的，几乎连个正经会都没开过；在田头地垅，或是在谁家的热炕上闲聊，有时说上几句队里的事，也就算做了一些决定，队里有人出外办事，需要队里开封介绍信，就到队长家里来。队长屁股底下有一张小柜，农村叫&ldo;坐柜&rdo;，既有柜子的功能，又有板凳的功能。来人说：&ldo;队长给开封介绍信。&rdo;队长说：&ldo;你自己写。&rdo;自己写完了，队长也不看一看，掀开坐柜的盖子，从小布包裹拿出村里的大印，搁在嘴边用热气哈一哈，&ldo;当&rdo;地就给盖上了。这就是那时村级领导的办公方式，也有着古朴亲切的田园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