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上元说:&ldo;莫笑。我问了,教授么,就是老师的老师,先生的先生。从现在起,南先生便是咱村的社员,大家都认识一下,以后多照应点儿。&rdo;
南先生便又站了起来,双手合揖,又连连地哈了几个腰,&ldo;敝姓南,东西南北的南。本人犯了错误,请父老乡亲多多批判,一定好好改造,好好改造。&rdo;
倏地,大家都不笑了。场子里静极了,一束束鼻息便突然显得滞重。
翁上元打破了这种沉静,&ldo;南先生是写书的,写书犯了错误,上边告诉咱他是右派,在咱村里劳动改造。上边还说,要注意利用这个典型,经常开一些批判会。今天就召开第一次批判会。&rdo;他看了一眼南先生,&ldo;不过,咱得强调两点,这一哩,对南先生不许打,他是个白面书生,不经打;这二哩,干农话儿的时候,大家不许捉弄他,要实打实地教给他,上边还要检查改造成果,咱不能交不了差。&rdo;
&ldo;啥叫右派,他写的啥么书?&rdo;有人问。南先生站起来,诚惶诚恐地要接受质问。
翁上元摆了摆手,&ldo;这些说了你也不懂,甭说了,咱图个耳不听,心不烦。&rdo;
&ldo;也是。&rdo;
这批判会便冷了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叫啥批判会呢?既不知道人家犯的什么错,又不许打;翁送元活着可不会是这样。也说不准,他后来除了种种烟,不什么也不管了么?这人那,到哪儿说哪儿,过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是就是。
整个场子出奇地静寂。被批斗人南先生感到极不自在,寒冷的冬日里竟也流了满脸的汗。他的腰部隐隐地疼了一下,那是在大学里被小将们打的;小将们打他之前,从来不跟他商量;刚才还静如处子,一会儿就凶如恶煞。他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变脸,所以总是战战兢兢。他不知道山里的爷儿们怎么变脸,便内心忐忑。
沉静了好一会儿,翁上元咳了一下,&ldo;大家伙儿没啥说的了是不?那咱喊几声口号吧。&rdo;
&ldo;打倒右派分子南明阳!&rdo;他平平地喊了一声。
大家这才知道南先生叫南明阳,便也跟着喊,&ldo;打倒右派分子南明阳。&rdo;翁上元再喊了一遍,群众也跟着喊一遍。三遍口号过后,翁上元说,散会。群众就都走光了。
剩下个南先生怔怔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翁上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ldo;南先生,走哩。&rdo;
南先生一惊,&ldo;完事了?&rdo;他怯怯地问。
&ldo;完事了。&rdo;
居然就完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
回到住处,翁大元过来了,&ldo;我爹叫咱给你扛了几件家伙儿。&rdo;他朝墙根指了指。哪儿整齐地摆了几件农具。
&ldo;我爹叫我告诉你,家伙怎么使,到时有人教你;干活儿时悠着点,你刚来乍到,还不习惯。&rdo;翁大元说。
&ldo;对了,你抽烟不?&rdo;翁大元问。
&ldo;不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