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有谢家两房人,还有谢家其他子孙,都聚集在了一道。
族长带着众人祭奠过先人之后,一族人热热闹闹的开了饭。
桌上摆满了连成哥儿都平时吃不上的珍馐美馔。
可小家伙仍有些恹恹的,并没有和族中其他小孩一同去玩闹,而是凑到陶氏耳边,低声询问说:“母亲,奶娘怎么今年非得过年回家呢?”
素银已经按着谢老夫人的意思,送官查办。
虽说她没有真的害到人命,但害人未遂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的,最少也得被关上几年。再放出来,谢家人不去寻仇就算好的了,也不可能再用她。
而且不论这个,素银已经接受不住打击,变得疯疯癫癫,再也没有回来照顾成哥儿的可能。
只是成哥儿年纪还小,暂且不好和他说这个,是以谢家人都只说素银回家过年去了。
陶氏耐心地哄着他道:“是呀,从前素银在府城陪着你,今年她不是回到家附近了嘛,哪有让她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呢?”
“那她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成哥儿撅了噘嘴不大高兴,“而且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会儿你不是在睡觉吗?她走得急。便没有亲自跟你说。成哥儿是大孩子了,你想想你日日都能和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很高兴对不对?素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就别想这个了。素银不在家里,可家里不还有我们……”
陶氏说到这儿顿了顿,她才嫁进谢家两年,论和成哥儿之间的情分可能还真的不如素银,于是继续道:“不还有你祖母陪着你吗?”
听继母提到谢老夫人,成哥儿不由看向谢老夫人居住的院子的方向,嘀咕道:“祖母也很奇怪呐。自打我有记忆以来,便从来没跟她一起吃过年夜饭,每年她都把自己关在佛室里头。”
陶氏虽也有同样想法,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谢老夫人的行为置喙,便只笑笑,催着成哥儿去和其他孩子一道玩。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只听到成哥儿的咯咯笑声。
此时那昏暗的佛室里,静谧冷清,和谢府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只能听到珠串转动的声音和谢老夫人低低的念佛声。
这间佛室是仓促之下布置的,里头并无太多家私,只有一张供桌,一把椅子,一个蒲团。
供桌上既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只一个模样奇特的铃铛。
若叫江月来看,便能一眼认出那铃铛赫然是素银偷了之后,试图吞到肚子里的那个。
佛室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谢老夫人并不回头,只不悦道:“不是让你们不必守着我,自去用饭吗?”
无人应声,而后一道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靠近。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谢老夫人停下滚动念珠的手,转头叱责。
可进来的并不是谢家下人,而是一个身形瘦削,身披大氅的少年。
他有一张极好看的脸,秀气的长眉,狭长的眼阔,白皙昳丽,却又不显女气。
谢老夫人如遭雷击,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薄唇轻弯,泛起一点不达眼底的笑意,施施然走到供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徐不疾地道:“你认出我了,谢老夫人。或者,我还和从前一样称呼你,素馨嬷嬷。”
说着,他便把手上拿着的匕首随意地搁到了供桌上。
银色的铃铛,纯白的匕首,在一豆灯火之下,泛着相似的寒光。
回过神来的谢老夫人立刻跪低,用额头触地,颤声道:“素馨见过殿下。”
少年神色淡淡地道:“宫中一别,竟已过去了十二年。不,过了今年,便是十三年了。这些年,嬷嬷过得可好?”
谢老夫人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落到了地上,“不敢当殿下的垂询,老奴背信弃义,苟且偷生,心中无一日不受煎熬,只得每日都为容主子念佛祝告,祈求主子早登极乐。”
少年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突然说起了旁的,“今日县衙里头开堂审问那个叫素银的奶娘……素银、素馨,多么凑巧的名字,多么相似的际遇,委实让我很难不想起素馨嬷嬷。想来,这便是你为何对那奶娘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