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了一声,恨声道:“你也知道我该恨你……”
“我这辈子,活得那么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这么多年,我好像从一天都没有为自己活过。可是即使这样,好像我所做的所有选择到头来都成了错的!我有选择吗?陆承,从头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我有选择吗!——你根本就没有给过我可以走对的选择,当然应该恨你——”
“可我不光恨你,我恨我自己,我还恨……许河。”
明知道这两个字,是最不能再陆承面前提起的名字。但许青舟还是说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瞒着我,直到他临死前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事实,却让我连恨他都没有立场了。”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从小到大,他都在控制我。他害怕什么?他害怕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儿子,就会对他不闻不问吗?他害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照顾他吗?他要把我困在他身边,直到他死他才肯相信作为一个儿子我爱他。可是他呢!他爱我却瞒我、控制我、困着我!你也是,陆承!你口中的喜欢全都是伤害,你把我拴在你身边,你把我的所有东西都剥夺了你让我只能依赖你,你让我只剩下你。让后告诉我这是爱。这就是你的爱吗?我恨你!我恨不得想杀了你!”
许青舟终于能把恨这个字,大声的嚷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
“可是我还恨自己!恨我为什么这么懦弱!我但凡有一点勇气,我但凡对自己残忍一点,我就不会同你走到今天的地步……”
但是许青舟未说完话,被陆承覆盖在他唇上的手捂住了。
他眼看着陆承在自己一字一句的控诉下,眼里渐渐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但是陆承从始至终都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许青舟,安静地听他说。说到许青舟喉咙干了、哑了、嚷出来的声音都破了,直到他说出他恨自己。
陆承才叹了口气,摇着头告诉他。
“你恨吧,别恨你自己,你恨我就好了,是我伤害你。”
他说:“许河死了,到死为止你都已经尽力,养育之恩你都已经还了,你不在欠他什么。你也再也不用受他控制。”
“从今往后,你可以把你的恨都留给我——我不怕。你可以报复我、打骂我、伤害我。我把这些权利都给你!我恨过你,恨过许河,这些事情我都做过所以我们扯平了!我把恨地权利交给你了。”
“现在我爱你。”
“所以从今往后,你可以在我面前,放肆的做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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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的那一句话,让许青舟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他的呼吸停顿了许久,然后痛苦的捂着头叫了一声。
他窝在陆承的怀里,心里那些被压抑了三十五年的情绪,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汹涌决堤。他哭的像个孩子似的,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铜皮铁骨,顽固与坚强,都被轰然击碎了一样。他嘶哑着声音,哽咽地说。
“这么多年……我好委屈啊……陆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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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那瓶红酒,到底还是让许青舟醉了。他可能在一天晚上,把自己这辈子能留的眼泪都哭干净了。所以放肆发泄过后的结果就是,接连三四天的高烧与乏累。
陆承把许青舟送去医院,在详尽的检查之后,拿到了许青舟的化验结果。
植物神经紊乱导致的中度焦虑症,伴抑郁情绪,以及神经衰弱。除此以外还有些营养不良与慢性胃炎。
医院给开了许多调理身体和保健药物。
陆承一样样记载清单上,发给了下属让去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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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输着液醒来的那天下午,从病床上坐起来。正看见床边的椅子上,陆承正就着窗外剔透的阳光,唰啦翻动着纸张,阅读着一份文件。
“醒了?”
他余光瞥见许青舟睁开眼睛,立刻起身,帮他按遥控器,将床升了起来。
许青舟背靠着床坐着,陆承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许青舟漱了漱口,又喝了一些,这才感觉到身体渐渐恢复知觉。
“这两天你神经紧绷,所以医生输液的时候给你加了些镇定的药物。你就一直在睡。”
陆承一边解释,一边替他用热水打湿毛巾,让许青舟敷在脸上,从额头到脖子擦了一遍。
他按铃叫来了一声。医生过来便训斥了一通许青舟。
说他不规律服药,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骂完之后,便让护士给拔了手背上输液的针。许青舟下床活动了一会,在听完后续的医嘱后,也终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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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情绪的发泄,真的起了作用。那天之后,许青舟肉眼可见地整个人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也放纵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