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终是淡淡说道“点灯吧,你来磨墨,我写几封帖子,明日一早,你亲自送出去。”
行墨应是,拿火折子点亮了灯盏,磨好墨,纳兰容若铺好花笺,提笔开始写帖子。
行墨收好帖子,犹疑着问道“爷,时辰已不早,可要传饭?”
纳兰容若转头看向滴漏,问道“少夫人可有用过饭?”
行墨答道“先前奴才去问张婆子时,张婆子也惊慌不定,说是少夫人吩咐,不要让人有人去打扰她。少夫人以前生大病时,才有过这般情形。后来少夫人病好之后,脾气温和得很。而且少夫人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餐饭,吃饭对少夫人最重要,晚上少夫人不用饭,张婆子怕少夫人……”
话还未落音,纳兰容若已经奔到了门外,行墨盯着他身后的破洞,嘴张了张,识相闭上了嘴。
卢希宁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不悦抬头看去,抬起手,不耐烦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纳兰容若忙温声道“宁宁,我什么都不说,你放心。不过宁宁,你还没有用晚饭,等吃完晚饭,你再继续缓和情绪好不好?”
卢希宁盯着纸上画了一半的图,思索片刻,放下笔站起了身“好吧,我已经认真确认过,现在我的心情比先前好了些。不过,你还是不要与我说话。”
看着她一本正经,小脸紧绷的模样,没有了先前那般的冷漠,纳兰容若先前不安定的心,总算落回去了一半。
吩咐下人打来热水,他挽起衣袖拿着胰子,如以前那样去帮她洗手。
卢希宁手往旁边躲,鼓起脸颊瞪他“我自己来。”
纳兰容若垂着头,闷声不响捉住了她的手,细心抹上胰子,与她十指交扣,动作轻柔,洗干净了她手上的炭灰,再拿帕子擦拭干净。
洗完之后来到正屋,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纳兰容若坐下来,先给她盛了小半碗老火鸭汤,说道“冬日天气干燥,你喝一些祛火。”
卢希宁拧眉,径直问道“我不太听得懂人的言外之意,你言外之意的意思,是在说我的火气太大吗?”
纳兰容若无奈地道“宁宁,我不敢,也不会指责你。我是心疼你鼻子总是出血,才让你喝凉性的老鸭汤。”
卢希宁沉默一瞬,说道“对不住,我冤枉你了,多谢。”
纳兰容若看了她几眼,话到嘴边,还是没敢问出口,只微笑着说道“吃饭吧,萝卜苗也多吃些。庄子里火炕栽种的菜,比不上时令的味道,冬日倒难得见到这些,总比成日都吃些萝卜豆腐的好。”
卢希宁听过管事嬷嬷回话,这点萝卜苗种出来可花了许多银子,堪比山珍海味的价钱。
送到府里之后,觉罗氏照常分成了三份,南院主子有两个,分了一半。纳兰明珠的前院加上觉罗氏的正院,分了剩下的另一半。
与以前一样,纳兰明珠要是心疼几个姨娘,他就得把自己的一部分,分出去打赏给她们。
纳兰府上不缺银子,纳兰尚书却憋屈得很。觉罗氏曾告诉过卢希宁,纳兰明珠不过像是养小猫小狗那般,几个姨娘都只是玩物,高兴时哄几声而已。
他要面子,在外面官做得越大,越注重这些规矩,绝对不会与她这个正妻明着翻脸。
卢希宁看了很多,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也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若她站在觉罗氏的位置上,最多撒手不管,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矛头的根源在纳兰明珠,最深的根源却在现今的规矩礼法上。后世也有皇室,卢希宁平时不关注这种新闻的人,都曾经听闻过几起轰轰烈烈的离婚官司。
像觉罗氏与纳兰明珠这种级别的人,离婚绝对会引起大动荡。
纳兰容若几乎没有动筷子,不错眼盯着卢希宁,她神色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
虽然如以前那般,吃了一碗半碧梗米饭,他夹的菜也全部吃完,却几乎没有声音,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
吃完饭漱完口,卢希宁接过纳兰容若递来的茶吃了一半,又闷声不响回到桌案前坐下,俯身继续画图。
纳兰容若犹豫片刻,踱步上前来到旁边,顺眼看去,呼吸一窒,咳了咳,问道“宁宁,你这,听说你买糖人儿,要小贩给你画蜈蚣,宁宁,你还真是特别。画这个东西,你不害怕吗?”
卢希宁头也不抬答道“不怕,这些都是死物,活人才可怕。”
纳兰容若又愣住,眼神柔和无比,在她身边坐下来,讨好地朝她笑“宁宁,我不说话,只坐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