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
我便问他,知不知道少侯爷当街纵马缘由为何,他说不知。
商恪慢慢道:我又问他,可知少侯爷纵马是否伤及路人、毁及摊贩,可知街边行人是何说法。听了朝堂之上的三言两语,贸然便来质问,可曾探过半片街头巷陌,查过一句民心民情。
商恪垂下视线,看了看昏睡的卫准:他叫我问住,面红耳赤,站在门前说不出话。
政事堂门前人来人往,当科探花初入朝堂,尚不通政事,叫他句句诘问,局促得几无立身之地。
商恪出身世家,见多了朝堂内情,素来反感这些不问情由、不由分说的所谓刚正直臣。懒得多说,回去取了刚细查详实的卷宗,抛进卫准怀里。
大理寺卿私心昭彰,报上来的案卷只说云琅当街纵马、冲撞车队,行径放肆触犯国法。
案卷之上,竟半句不说云琅当街追拦的是意图刺驾的贡车,不提为避路上行人,横剑勒辔死拦惊马,那日上朝肋下还掩着磕碰出的乌紫淤伤。
卫准捧着卷宗,从头到尾看了整整三遍,哑口无言。
云琅自己都已不大记得起当时情形,更想不到竟还害得参知政事高徒与当科探花郎吵了一架,不由哑然:后来呢?卫大人便负气去了,从此卧薪尝胆誓要为民请命
商恪摇摇头:不曾。
云琅好奇:那如何了?
我那时年轻气盛,并不知道他是寒门出身不通政理,当众给了他难堪。正要走时,又忽然被他扯住。
商恪道:本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同我动手谁知他死扯着我,不准我走,当众同我行了问道礼。
商恪那年不过才及冠,出身世家、自幼有名师教导护持,走了官荐荫补入朝,未经科举,对这些寒门子弟的礼数很是生疏。
政事堂门前,偏偏被年纪相仿的布衣探花不依不饶扯着,一揖及地。
他行了礼,又对我说谨守教诲,铭感不忘。
商恪失笑:我鬼使神差,也还了一礼,送他走了。
那之后,我在政事堂循规蹈矩,他受圣恩,代行开封府事。
商恪握住卫准睡得昏松的手臂,塞回薄衾里,掩了掩:政事堂接到开封府公文时,我偶尔会想起此事只是他执掌开封,大抵早已忘了有我这一号人了。
云琅抿着热茶,没绷住,咳了咳。
商恪微怔:云大人?
无事。
云琅扯着哭傻了的开封尹往大相国寺井外拽了半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一句早已忘了是从何说起,想想终归是人家私事,体贴地不多嘴:只是想起往事有些唏嘘。
往事已矣,确不该提。
商恪自觉说多了话,替榻上昏睡的开封尹灭了烛火,引云琅走到桌前:云大人急传信,约我见面,可是为了襄王下落?
原本是。
云琅点了点头,坐在桌边:可惜你也不知道。
商恪神色微动,抬头看他。
你若知道,定然是在襄王身旁护持,能抽空来一趟已经不易,没时间与闲心替卫大人盖被子。
云琅沉吟:襄王老奸巨猾、狡兔三窟,不会束手待毙你是一路疑兵?
是。
商恪压下眼底微愕,点了点头:我留在汴梁,替他牵制宫中杀机。
云琅帮忙拽卫准时,就已察觉到了商恪身上带伤,心里有数:我听人背过一遍,说襄王有九星八门黄道使,在各地潜藏蛰伏,替他做事这些人的下落,我要尽可能详尽地知道。
商恪猜到他要问这个,取出份已写好的薄绢,递过去:我所知不全,但天心传令,今年中元节前,黄道使要齐聚朔州城。到时――
云琅一口茶险险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