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青仔细打量着他们,半晌,才点点头:&ot;好样的,你们。前线有你们这样的兵,我放心!&ot;
余念宝和李伯楠都挺直了身体。姚子青满意地道:&ot;好了,等我们凯旋之后,我给你们请功。现在稍息,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立正!解散!&ot;
李伯楠和余念宝敬了一个军礼,离开了指挥部。只是临走,李伯楠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刘天顺就在那边。
他转过身,踏着夜色,大步走向自己的阵地。只是,当他回到战壕中的时候,却不禁一愣。
韩云背靠在战壕壁上,斜斜抱着步枪,已经睡熟。而苏雪茗却躺在一边,身上披着韩云的衣服,似乎正梦到什么,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李伯楠轻轻地叹了一声,在韩云另一边坐下来,把步枪轻轻放在面前。他凝视着韩云和苏雪茗两张年轻的面孔,是的,年轻,并且充满朝气,仿佛易碎的工艺品。世事难料,但越是美好的东西,却越容易被毁坏。这,仿佛就是老天给人们开的一个玩笑罢。
第四章 当理想遭遇现实
卑军守土有则,尺地寸草,不得放弃;为救国保家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决不退缩。 ‐‐蔡廷锴
一
1937年9月3日的清晨,慢慢到来。往常的日子,宝山附近到处都是雀鸟的欢唱。然而连日的炮火惊飞了雀鸟,于是再也没有清脆的鸣叫。而宝山周边,从月浦到吴淞,国军与日军一夜的搏杀早已接近尾声,偷袭与反偷袭,冲击与反冲击,双方都在夜中消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而为了迎接一个更加残酷的白天,双方都抓紧时间休息。
于是,周围连枪声都听不到了,这个清晨,竟然静悄悄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之上。
苏雪茗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全身酸痛。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线狭窄的天空。她不禁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明白,昨夜与几个士兵谈了很久,最后自己竟然体力不支,就躺在战壕中睡着了。苏雪茗心中一阵恐慌,自己是一个女孩子,这群大兵没有趁自己睡梦中做了什么吧?想到这里,她连忙坐起来。身上一件肮脏并且破烂的学生服却滑落下来,苏雪茗怔住了,她提起那学生服,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韩云。
韩云的睡姿看起来并不是非常舒服,他上身只穿着衬衫,靠在战壕壁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步枪,脑袋低垂。苏雪茗双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衣服的衣扣,当然仍是昨天系住的样子。她凝视着韩云,一时竟然无语。
那是一个多么年轻的孩子!苏雪茗想。她看着韩云稚气未脱的脸庞,看着他唇上的绒须,看着他那显得开朗的梦中的神情。他是个孩子……苏雪茗痴痴地想。她自己也只有二十四岁,仍是青春年华,然而这个孩子看上去更小,甚至很可能未曾弱冠!苏雪茗又低头凝视着那件肮脏并且破烂的学生服,上面泥垢斑斑,并且染着鲜血。苏雪茗看看韩云白色的衬衫上紫色的痕迹,于是知道那是男孩自己的鲜血。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连这样的孩子都要参加到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惨剧之中,扮演一个保卫者的角色?
苏雪茗独自思考着自己的心事,当时的她当然不知道,在这场刚刚开始的战争中,韩云已经并不是一个孩子。还有更多年龄更小的军人,将要以一种悲壮的姿态,参与这场战争,将要以保护者的身份,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韩云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双手就猛然合拢,夹紧了怀中的步枪。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正提着自己的衣服的美丽女子。
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人们都不得不承认,苏雪茗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有着江南女子白皙的面孔和精致的面容,却有着北方女子高挑并且窈窕的身段。她笑的时候,仿佛春日之朝阳,能够融化任何人心中的坚冰。
韩云揉了揉眼睛,最终才确定,这就是那个他奉命保护的记者,于是他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ot;苏小姐,你早。&ot;
&ot;早。&ot;苏雪茗回应道,随即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把衣服递过来:&ot;这个,谢谢你。昨天晚上我可能太累了,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睡着了,很失礼。&ot;
&ot;这没什么。&ot;韩云接过衣服套在身上,伸展胳膊的时候,肩膀上的伤口传来胀痛的感觉,但是他没有在意:&ot;在这里,没有枪炮的时候,似乎的确容易犯困,我也是一样的。&ot;
苏雪茗也笑了,她的笑声如同翠谷中的黄莺。韩云有一种欲望,想要好好看一眼苏雪茗那美丽的面孔,然而他却羞怯了,只是不时翻起眼皮,偷偷瞥她一眼,一碰到她的眼神,立刻就做察看四方的样子。
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子。苏雪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内心中暗暗发笑,但转瞬之间,她又觉得忧郁了:这不正是一个男孩子应有的表现吗?不是吗?如果在茶馆中,街头上,一个少年这样的表现的确是惹人发笑的,但是这里不是啊!周围没有茶香袅袅,没有叮叮作响的有轨电车,没有读着晨报的市民,只有泥泞的战壕,高高垒砌的土墙和冷冰冰的枪支弹药……
苏雪茗的笑容慢慢自脸上消隐了。她抬起头,直视韩云,一直把他盯得面红耳赤,才轻轻问:&ot;韩……同学,你今年多大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