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黑枭虽然依然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但是眼睛中已经失去了杀气。
李伯楠看着黑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诚恳地说:&ot;李某想,如果黑枭兄不弃,李某愿与黑枭兄一起上阵杀敌!&ot;
黑枭脸上露出了夸张至极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他重重地&ot;哈&ot;了一声,嘲讽道:&ot;和老共一起打仗,老子生来没那福气!&ot;
然而,他手中的斧子,却也狠狠地放了下来。他又盯了李伯楠一眼,&ot;哼&ot;了一声,回头向那群黑衣男人道:&ot;都给我把枪放下!放下!咱们是来打日本人的,不是来跟中国人火拼的!&ot;
黑衣的汉子们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把枪放下了。
吴建平松了一口气,余念宝更是咧开嘴笑出声来,他叫道:&ot;听我命令!都他妈把枪放下!!放下,小兔崽子……&ot;
李伯楠看着黑枭骂骂咧咧地走向宝山城门,脸上绽放出一丝微笑。不过转瞬他的微笑就停滞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管文勤那花白的头发上。
他感到悲伤。
第六章 战争与和平的边缘
侵略中国的是凶横残暴的日本军阀……我们对日本帝国主义和日本军阀决不应该再存有丝毫的幻想。我们只有以抗战手段,才能取得真正的和平,取得国家的自由和平等。‐‐冯玉祥
一
9月2日,下午2时12分。
宝山以西,枪声密集的响了一段时间,然后仿佛在忽然间就沉寂下去,再也听不见。然而城东的军人们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因为他们的战斗,从来就不曾停止过。双方的子弹在空中交错如暴风骤雨一般。守军的伤亡大得可怕,只几个小时的战斗,韩云所在阵地上,就只剩下二十多名特务排的士兵,人人带伤。至于其他部队,伤亡同样令人震惊。
&ot;排长!咱们撤吧!再不撤,就都打没了!都打没了啊!&ot;一个特务排的士兵跪在战壕中,抱着排长的腿,带着哭腔道。那排长一脚就把士兵踢了个跟头:&ot;说什么?说什么?再说一句撤,老子崩了你!&ot;
&ot;可是排长,排长,你看看兄弟们,这才打了多长时间,就死了多少兄弟!排长,你睁眼看看啊!&ot;士兵坐在地上,放声痛哭。那排长一把拽出手枪,指着士兵,枪口抖了很久,狠狠放下来,转身向战壕外把枪膛里的子弹打了个干干净净。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守军一排一排子弹扫过去,敌人一片一片的被打倒,但是他们依然发疯一样往上冲。事实上,浅野支队仅仅是日军的乙级部队,战斗力与精锐的第三师团根本无法相比。然而相较昨日的第六十八联队,今天浅野支队的进攻显得更为疯狂。六十八联队的进攻虽然凶猛,但仍然有节奏,毕竟日军士兵并非刀枪不入,他们也会害怕守军的火力,也会怕死。然而,今天战场上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一群群东北的士兵,穿着日军的灰黄军装,挺直了身子,疯狂地冲上来。他们并不是不怕死,也并不是热衷于杀戮自己的同胞,逼迫他们疯狂冲锋的理由很简单--活下去。是的,他们只有前进才能活下去。每当他们被守军火力压制在地,抬不起头的时候,日军的步兵炮往往就砸在身后,甚至砸在这些士兵的身上,以此手段,驱策着他们前进!
&ot;哒哒哒哒哒!&ot;机枪扫射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排长的咆哮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ot;机枪班,怎么了?继续打啊!&ot;他愤怒的扭头,却愣住了,因为机枪班的阵地上,已经一个人都不剩。四五具尸体在战壕中层层叠叠,那挺机枪无力地歪斜在土墙上,枪口冒着浓浓的青烟。排长扔下冲锋枪,跳过去,一把攥住机枪的枪托,连同支架一起端了起来。枪管把他的左手烫得吱吱作响,他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于是那机枪又一次吼叫起来。
&ot;顶住!&ot;排长拼命吼叫着:&ot;给我顶住!日本人也坚持不住了!他们也不行了!顶住!顶住就是胜利!&ot;
他说的没错,因为他们的敌人正在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几个小时的进攻,在面前这一小段阵地上,已经躺下了两百多个东北的汉子。而在守军密集的子弹之下,更多的人正在死去,或者快要死去。
&ot;咚!咚!咚!&ot;战线后方,一连串炮声响起来。炮排仅剩两门迫击炮,往往在一个地方匆匆打几炮,扛起来就跑。因为下一秒钟,日军的报复性炮击就接踵而至,慢一步,都有可能被炸成粉身碎骨。炮排的人已经拼了命,他们不怕死,然而他们不能死,更不能损失这炮!此时,此刻,这两根铁管,就是他们的命,就是他们袍泽的命!他们就算是跑得累死,也不能把炮丢了!
&ot;轰!轰轰轰!&ot;一连串没有经过修正射击诸元的炮弹,落点极为分散地砸在战场之上,带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终于,过于沉重的压力,让那些背井离乡沦为炮灰的东北士兵崩溃了!
&ot;娘咧!&ot;鲜血和肉块从天而降,鲜红色的肠子溅了一个士兵一身。他的脚步蹒跚了两下,捧起肠子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钟后,就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尖叫。毫无顾忌地,他坐在地上开始哭泣:&ot;娘咧!娘咧!娘咧!娘咧!&ot;
士兵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个字,但几乎所有的士兵心中都为之一凛-那人已经疯了。中国守军的心中,不禁一软,枪口若有若无地离开了那个士兵的身边。而在东北士兵的心中,在战斗的亢奋和对死亡的恐惧之下,那种撕心裂肺的悲哀令他们脚步发虚: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们的同胞打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