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姜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其实很正常,只是再次亲眼目睹一条生命消失,难免觉得……恍如隔世。还能看到他,就觉得很好,就想多看看。沉默的对视了十几秒,空气温温而淌。许温延轻叹一声,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顺势穿到她的后脑勺揉了揉,低头,蜻蜓点水的吻落下。“起来喝水,我现在去给你煮个面,同意吗?”姜也舔了一下嘴唇,仰着头看他。“你今晚住这儿吗?”“嗯。”“那好。”她吸吸鼻子,视线往衣柜的方向瞟了一眼,嗓音沙哑,“那你帮我拿个厚衣服过来,我有点冷。”许温延挑眉看了看她,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这会儿知道冷了?“……”他拿了衣服过来。姜也换完衣服就去洗漱,出来后看到厨房里男人的身影,明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温柔俊美,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杯热水,雾气绕着圈儿的飘扬而上。人间烟火气。令人心动。她猝不及防的鼻尖一酸,然后大步走过去搂着他的腰,声音仍然干涩,“野哥真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爬床。”“样儿。”许温延侧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先去喝水。”“哦。”姜也又抱了一会儿,转身端起桌上的水杯靠过来,一边吹一边看着他的动作,比以往的矜贵帅气更多了层味道。她问:“离开之后你经常自己做饭吗?”离开京城之后。“嗯。”许温延往碗里放着调料,抬头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我一开始住的地方还不如你这里,硬板的上下床。”说到这里他扯了一下嘴角。脑海里闪过很久很久以前刚入队,睡的也是钢板床,那时光明磊落热血沸腾,现在……余光里是女人明眸皓齿的脸,肌肤被光照得吹弹可破。现在身处阴暗。但她救活了他。那你喂我姜也放下手里的水杯,迎过去,许温延正好把面捞出来,微黄的酱油色里浮着油光,没有青菜也没有葱花,再简单不过。“你刚刚是不是在偷偷看我?”“你脸上有花。”他一手端着面一手牵着她,走到餐桌,“给花补充能量。”“那你喂我。”女人啊的一声,张开嘴巴。许温延没说话,也没拒绝,柔静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此刻没有阴谋,没有厮杀,气氛和谐得不可思议,他们像万千平凡夫妻一样。他没动,女人就张嘴等他。“还小?”她点头。他眸里有情绪在涌动,喉结一滚,伸手把那碗面端起来。喂她。夹到嘴边吹凉,再喂给她。结果姜也吃了两口就嫌慢,咕哝两句后把筷子抢过来,仗着男人的纵容上纲上线,吩咐,“我自己吃,你先去洗个澡吧,等会儿好抱着我睡觉。”许温延盯着她的眉眼。“好。”“要用沐浴露。”香。“嗯。”姜也抬起头,恰巧看到男人扬起又落下的唇角,一愣,他的吻就落在唇上,转身走向浴室。“……”好一会儿。她抬手擦了擦嘴,拿下来,的确是有油的……许温延以前连她不刷牙都嫌弃的要死,现在竟然在吃饭的时候吻她的嘴?妈妈!这世界变了!——姜也吃完面顺便刷了碗,收拾完出来时男人半裸着上身站在窗前,腰间是她的浴巾,分明的背部肌理,小麦色的肌肤上有疤痕错落。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擦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道身影为这苍茫世间染上浓墨。姜也几天来的茫然和紧张,莫名的……就消散了许多。深呼一口气,抬脚去洗手间洗漱。十分钟后出来。许温延靠在床头——本以为这里没有他的衣服他会什么都不穿,没想到……他竟然从姜也衣柜里找到一件oversize的t恤。黑色,胸前一个简单涂鸦。姿态慵懒到了极致,单手刷手机的动作,莫名透着一股少年的痞气。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他抬头。嗓音醇如陈酒,“到我这儿来。”姜也心口泛起涟漪,唇角带笑的小跑过去,隔着被子扑在他身上,“我觉得,我差不多知道你以前看我穿你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嗯?”“想……日。”“……”许温延拧了一下眉又恢复柔软,把被子从她身下拉出来盖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老是这么口无遮拦?”“又开始教育上啦?”“冤枉你了?”“没有。”姜也搂着他的腰,一只手钻进去摸着他的腹肌,深吸气,感觉自己心口的洞在一点点被填满。她静静待在他怀里,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纠缠在一起,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一触即发的欲望,只是拥抱。灯光昏暗,谁都没有睡意。过了很久很久。姜也沉沉的嗓音在他胸口。“阿诚,死了。”这四个字像是投进死潭的石子,在这寂静的夜里荡出层层涟漪。他们都很清楚,并不是因为和阿诚有多深的交情,也不是觉得他的身世和死亡有多可怜……而是因为他和他们,有着某种意义上相似的命运。那种相似,强大到让他们未曾谋面也能惺惺相惜。许温延漆黑的眸里映衬着灯光,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线沉哑,“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作一个旁观者阿诚跟她说了什么呢?说了很多,在生命的尽头,把最有价值的信息告诉她,也把最诚挚的祝福送给她,活下去——在这令人窒息的龙潭虎穴。姜也和男人紧握的手越来越用力,沉默良久。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袁老和w集团有合作,阿诚说他们最近正在接洽,只要我接触到古澌尧,就能见到w背后的人。”许温延神色一顿,幽幽黑眸深不可测,“他怎么知道?”“祁陌,你还记得吗?”“嗯?”“阿诚以前是他的助理。”姜也眼眸轻颤,低低的声音很沉很沉,“慕姗和祁陌勾结的证据就是他寄给我的,但我和他没见过面,这次来边城……第一眼他就已经认出我,后面一直在帮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四年前,他唯一的姐姐在y市旅游被拐卖,恰逢祁陌出事,他就换了个身份加入拐卖组织,没想到姐姐没找到,反而阴差阳错的又和w集团扯上关系。”w集团处于暗处,袁老在明处。阿诚虽然是跟着阿鬼,但其实也没有脱离这条线。许温延摩挲着她指尖的纹路,半晌低沉的嗓音,“至深是查到了他以前的身份,所以才想发展他做线人。”以前是祁陌的人,对w的了解又何止一星半点。姜也闷闷的嗯了一声。又是沉默。过了几分钟,她才轻声:“他说,我哥是被袁老杀的。”男人抿唇未语。其实不难猜。夏至深跟着喵爷,而喵爷实际上受袁老控制,那老狐狸长了三只眼睛,一环出错就是满盘皆输。他暴露了。现在……跟在喵爷身边的人变成了许温延。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这条如履薄冰的路夏至深曾经淌过,他们的步调重叠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坠入那片埋葬着夏至深的深海。姜也握着他的手猛地一攥,心脏仿佛在被什么东西越绞越紧。“姜也。”许温延声音很哑,将她的手指根根掰开。他懂她说不出口的心悸,也懂她欲言又止的担心,但他们现在已经在这条路上,无论怎样都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