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在开玩笑吗?”妻子一脸吃惊,话中明显带刺,“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不,我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兜在心里反驳。“啊,不过,”他又像是在表明决心似的补充道,“辅导是下午两点开始,对吧?要是工作结束得早,我就赶过去。”炸弹专家中午十二点到达机场,如果兜能顺利坐上电车,说不定来得及。
“哦。”妻子漠然地应道。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应——兜知道,妻子未说出口的这句话是对他的无声鄙视。
“都说了我是为了家人工作的。”
“你有家人?”
兜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实话,心下吃惊,低声道:“和你无关。”同时,反拧对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这是距离机场车程稍远的一片草地,周围有宽阔的土褐色田野和树林。二人在这片长着低矮杂草的土地上扭打成一团。
兜穿着机场保洁员的工作服。“可恶!你这家伙体格还真好。”他感叹道。
和医生提供的照片一样,这个人确实一副柔弱的长相,但没想到身材十分健硕,满身肌肉。这和兜之前听到的情况截然不同。
“而且你怎么没按时到机场?”
“这你得问开飞机的去,或者去问飞行时的气流。”
要是能早点完成,兜还来得及去儿子的学校。但天不遂人愿,飞机晚点了二十分钟才在机场降落。兜早已在候机大厅等候多时,看到炸弹专家慢悠悠地走出来,心中更加急躁。
一身保洁员打扮的兜一路尾随炸弹专家下了扶梯,又跟着他向出租车停靠点走。“不好意思,请等一下。”炸弹专家闻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兜。“你的东西掉了。”兜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塑料板,看上去像是一个量角器。炸弹专家自然对这个东西毫无印象,但还是条件反射般接了过去。兜同时松开手,按下了事先藏在口袋里的遥控器的按钮。
炸弹专家刹那间像触电般不停颤抖,向后倒去。兜上前扶住了他。那是一个小型电击装置。就算监控拍下了刚才的场景,看上去也不过是兜慌张地扶住了一个突然倒下去的人。
兜搂着炸弹专家坐上一辆等在那里的假出租车,离开了机场。车开到一片杂树林时,兜下车将炸弹专家拖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脸,让他醒过来。见他逐渐清醒,兜说道:“过来!”
炸弹专家刚开始还有些晕,似乎感到很茫然,但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目光瞬间犀利起来,朝兜扑了过去。
二人扭打起来。事态并没有发展成激烈的斗殴,但二人还是过招了多个回合。兜为了尽快控制住对方,不断用手指猛刺对方的锁骨、腋下、胸口和喉部,以施加伤害。
对方的动作比想象中要慢。攻击他的这个部位,他应该会这样躲;攻击他的另一个部位,他的关节就动弹不得——展开攻击的一招一式都与兜预想的分毫不差。要是和妻子的互动也能这么简单明了就好了,这个想法从兜的脑海中掠过。
“都说了我是为了家人工作的。”
炸弹专家随即问道“为什么”,同时挥出一拳。
兜向后一仰,躲了过去,答道:“杀你也是我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这个。”炸弹专家扑了过来,兜像斗牛士一样灵活避开。对方扑了个空,踉跄几步后又转过身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在刚才电晕我的时候动手。”
“哦。”兜喘着粗气,视线紧紧地锁定对方的一举一动,“我不喜欢乘人之危,做事要讲究公平。”
“哪儿来的什么公平?”炸弹专家皱了皱粗粗的眉毛。
“做事要讲究公平”也是兜经常对儿子说的话。他不要求儿子实现“日行善举”“勤勉刻苦”不畏失败”这些了不起的目标,唯一能告诉儿子的只有“要尽可能公平”了。无论是责难对方还是支持对方,都要尽量做到公平。
“老爸,你说得也太笼统了。”最近,克巳开始对父亲这番并不算教诲的话流露出不满,“我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这个啊,具体来说可就多了。比如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
“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还会和别人斗嘴吗?”
“我就是打个比方。比如取笑别人的名字很奇怪,或者说别人长得丑什么的,这些事都不要做。”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事是他们努力也无法改变的。攻击别人无力改变的地方,就不能算是公平,对吧?”
“那应该怎么骂人?”
“嗯……比如说,”兜想了想,答道,“你可以指责他们吃零食啊,这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事。你可以说,喂,你连晚上不吃零食都做不到啊!”
“这叫什么骂人啊?”克巳一脸惊讶,又问道,“那要是有人骂我说‘你老爸是个废物职员’,又该怎么办呢?”
“真有人这么说?”
“我就是打个比方。”
“哦,那你不理那人就行了。”
“不理那人?”
“你听好了,说出这种话的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你老爸是个废物职员,难道也是这家伙的功劳?并不是。这种人只是在描述事实,也可能说的根本连事实都不是。事实谁都会说,但是没人去说,因为人有常识和判断是非的能力。硬要说的话,这种人就是丧失了理智,没有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所以才只会说些没用的事实。他这么说你,你也并不吃亏,直接反驳回去就行,比如你说他的祖先是只猴子,毕竟这也是事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