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晏清推着母亲在花园里散步。
这些天她化疗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睡着的时间也比往常长,即使疲惫,精神看上去却不错。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
“小清,你看,花开了。”
住院部种了些迎春花,黄色的花瓣鲜艳喜人,密密地开着,生机勃勃。
晏清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厚。
他从小是保姆带大的,父母回家的次数很少,那两人相敬如宾,生孩子像是完成任务,谈不上多少爱和付出。印象里他的父亲是个相当老派严肃的人,总是板着脸训人。而母亲冷淡,从不会主动抱他。
后来晏清才知道,母亲嫁给父亲只是为了挽救家里濒临破产的公司,其实是不愿的。而他的存在只是一场意外,母亲曾经多次试图打掉这个孩子,但都被拦了下来。
父亲在晏清七岁的时候死于一场坍塌事故,母亲执掌家业,呼风唤雨。
然而她终于老了,查出了胰腺癌晚期。
这时候才停下来。
她回到已经长大的孩子身边,在他的照看下接受治疗,痛苦地延长着生命。
她轻轻喃道:“我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像是这向着春风开放的花,顺遂无忧。”
晏清知道,她有肆意被宠爱着的幼年和少年,结婚后也受到丈夫沉默内敛的深爱。
父亲立的遗嘱里只有她的名字。
她惊才绝艳,运筹帷幄,在商场征战,亦有人鞍前马后,忠心耿耿。
她望着晏清的脸,满目忧伤。
“你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寄宿,从小持稳,比同龄人都早慧些。我待你疏离,你也从没开口问我要过帮助。但这些年,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小清,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晏清依然沉默着。
幼时他总是独自过着年节,这回过年也依然没有来陪她,里面不是没有赌气的成分。
母亲的病其实无药可医了。
医生说了,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吃点好吃的,如果放弃化疗,还能多看看风景。
晏清却无意陪她看风景。
她好似习惯了这份沉默,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只望着远处,自顾自地说下去。
“前些日子你来看我,陪我说了很多话。我对你有愧,不敢求你太多。你喜欢男人,是你的自由。只是同样,要尊重、爱惜,不要等失去了才懂得后悔。”
“你是为了你那位爱人,才与我坦白的吧。我决定放弃化疗,去南方旅行。在临走之前,或许你能让我见见他吗?”
她眼里多了些笑意:“我倒是很好奇,能被你选中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晏清低着头,语气很轻:“他不会来了。过些日子我有工作,没办法送您。您和朋友出去旅行,要玩得开心。”
她有些失望,但是没有再言。
他们都知道这是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
晏清从住院部出来之后,伏在车子方向盘上靠了很久。意料之内的离别,杀伤力依然很大。他仿佛回到七岁那年,心里空掉一块,陷入一种迷茫无期的悲伤之中。仿若悬溺。
心脏疼痛到无法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
晏清从格子里拿了一瓶水,水温很凉,但他仰着头猛灌下去,一瓶见底,开始想吐。
他忍着恶心,抽了张纸擦了擦衣襟沾到的水。靠在椅背里,望着外面的街道发怔。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