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文把剧本拿在手里反复端看,觉得这里确实有必要丰富一下镜头设计,因道:“逢春,你去把摄像叫过来,我们再讨论一下。”又回头对其他人道,“去找个人过来替一下逢春,然后,你们演员先自己试一下戏吧。”
苏傲雪选择在演员这一处,和他们一起推敲台词还需不需要改进。
康美新走了一遍戏之后,看着自己事先写好的人物小传,沉思了许久。跟着,她便上前提议:“子兰姐,我们能换个位置吗?”
谢子兰没明白她的意思,便问:“现在的站位还是不够好吗?”
康美新笑着摇头,解释道:“不是,是我想体会一下孙雅琴的处境。”
苏傲雪被这一句话吸引了,她暗暗一忖,有些猜到了康美新的用意,不由地抬脚走过去了想听她亲口说出原因来。
康美新冲她笑了笑,再看着谢子兰,继续说道:“谭小英之所以会假借办学之名,在幕后做起台基生意,根源在于她从前也是强暴的受害者了,最后才选择破罐子破摔的。那么,当谭小英看着孙雅琴受辱的场面,脑子里肯定也会浮现出当年自己受辱的画面。所以,子兰姐,我想换到你的位置上再走一遍戏,感受一下被暴力压制时的无助和屈辱。”
“这思路一点没错。”苏傲雪闻言欣慰极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位女演员,“虽然没有直接的镜头呈现,但谭小英这个做圈套的反派,恰恰也是最能共情孙雅琴的人。这种复杂的感情,也只有换个立场再逼真地走一遍戏,才能得到更深的体会。”
谢子兰闻言,很爽快地点头道:“好!正好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揣摩揣摩一念成魔后的孙雅琴。”
这时,蔡逢春也走过来,笑着表示那边已经讨论结束了。也就是这一笑,苏傲雪才发现为了在形象上更贴近,蔡逢春涂黑了牙齿,其中两颗更是涂得全黑,就好像是全掉了一般。
堂子里为了更好地控制手里的女孩们,会故意引她们抽大烟。自然地,龟公老鸨也就都好这一口黑饭,牙口不好就成了这些人的通病。这是非常有真实感的妆容设计。
苏傲雪先是意外,继而被蔡逢春的扮相逗乐,止不住地想笑出声。她写剧本的本事有,但演戏的能力可就很差,别的不说,忍笑这一关首先就过不了。
为了不破坏现场的气氛,她赶紧咬着嘴唇,快步退远。
于是,三位演员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先互不搭理地把原来的情绪统统归零。待到康美新和蔡逢春一前一后举手示意可以开始了,谢子兰扭过来的脸变得异常阴鸷。她模仿康美新的演法,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描摹着康美新的脸颊。
“英姐是帮你,不是害你。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一不懂如何散发魅力,二不懂如何吸引男人的目光。只有体会过男人给你的快乐,你才能知道什么手腕能让男人销魂。学会了这个,你才能把天下男人捏在股掌之中。”谢子兰的手指描画着康美新的唇形,慢慢起身后退,毫无预兆地冲龟公喝道,“堵上她的嘴,撕烂她的衣服!”
蔡逢春抽动着脸上的肌肉,露出一副脏牙,他狞笑着念的台词倒不是按照剧本死记硬背的,是在剧本意思的基础上自由发挥。
事先研究剧本时,他发现什么“一会儿就舒服了”“看你还嘴不嘴硬”之类的词,颠倒个次序其实区别不大。而他本职工作是导演,只是在找不到演员的情况下才客串的,怕自己过分用心记台词,表演就会不自在。所以,这场戏他大量的准备都在表情演绎,台词这部分他选择了能让自己舒服的展现方式。
康美新被压在沙发上,男人手劲大,把她的腕子掐得好像要断了似的。而男人只消压上去一条腿,就能制伏得女人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那副黑牙靠近她的脸,在她眼前乱晃,导致她每一声救命都是发自内心嘶吼出来的。
再往下,直接衔接龟公得逞后的台词,蔡逢春呲着一口牙,表情扭曲而狰狞地看着康美新,道:“哪个女人都一样,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比谁都浪。你看看自己舒服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吧!”说时,把人提起来往落地镜前一照,再重重地摔回去,“承认吧,你就是天生的荡妇,注定要吃把式饭的!”
身后的谢子兰试着揣摩一个由娼妓熬成老鸨的女人,热衷于看年轻姑娘们被强暴,是出于怎样扭曲的心态。想到深刻处,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但她觉得这个反应,未必是她个人的感触,也许就是那些“谭小英”真实的心理,同时也会是无数个“孙雅琴”即将面临的心路历程。
被凌虐之人,想要找一个出口发泄内心的凄楚,却又不具备和施暴者直接对抗的能力。于是,这个人选择了屈从和隐忍,数十年的光阴,无数个昼夜,无数张可怕的面孔,高高在上地凝视着被困深渊的人……
当谭小英认为自己有能力自保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从前到现在,她经历过那么多人,要先找谁报仇才好。后来,她渐渐地在别人痛苦的神情里,获得了一种变态的满足感。她要欺凌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她要亲眼见证其实别人和自己一样惨,甚至还会更悲惨,这样她心里才能得到一丝短暂的慰藉……
靠着对无辜弱者的凌虐,她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安慰自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过得苦,不是只有她在受苦……
有了这种真切的感受,谢子兰口中的台词,虽然是第一次说,却毫无背诵的痕迹:“想说什么?唔……”她把耳朵凑到康美新嘴边,“想说你不是那种人?孙老师没记住刚才的感觉吗,那么,再让你听听自己的叫声,可好?”
尾音将将落下,猖狂的笑声就响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