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邢部后,因为乐平之前大胆而又合理甚至堪称严丝合缝的推断,再加上特别的身份,俨然成为团队里的主心骨,于是宋之问道“师弟,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乐平说道“依师弟的看法,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神秘组织的身份和背景,如果这一条弄清楚了,那么其他的问题应该就会简单许多,至于为何反叛,何人反叛,不过是廯疥之疾罢了”。
宋之问点头道“不错,在北周居然有这样一股拥有强大武力的势力,若不将他调查到水落石出我就是睡觉也不安稳,此番血案若是本土的江湖仇杀便罢了,要是在和别的国家挂上关系,哼,那三策府这些人都等着卷铺盖回家吧”。
“师兄说的,恰恰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哦?此话怎讲?”宋之问挑了挑眉毛问道,乐平又说道“师兄也是出身道宫的,又在这邢堂任职,要说这北周境内的武林宗派不说如数家珍也差不多,而有付川统领这般强横武力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名号,一举一动都在官府和其他江湖势力的关注下,怎么会做下如此大案还没有丝毫反响,所以,小弟倒是觉得,恐怕倒是他国势力的可能性大一些”。
宋之问想了片刻苦笑道“这倒是不一定的事情,各大派虽然都在官府的监视之下,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门派有没有一些隐藏起来的高手,而且再加上各地豪右,甚至顶级的门阀,哪个没有自己养的死士高手,呃……”说着还尴尬地看了乐平一眼,“所以到底是本土势力还是与他国有关都不好说,不过师弟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这就申请调查近期各边关出入境的信息和本土各宗派的消息,师弟还有什么其他的主意吗?”。
乐平又道“除了调查这股神秘势力的背景,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师兄不要忘了”,“你说的是这个逃进邺都的叛徒?”,乐平点头道“不错,此人千方百计从并州逃到这里,想必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一顿乱撞,甚至不惜与强敌血战一场以剪除这个组织的追踪,那么此人活命的根本一定在这邺都城里,最多加上周围的村镇,师兄可以派人明察暗访了,而且小弟不才,愿意替师兄调查各边关的入境信息”,说罢拱了拱手。
宋之问也拱手还礼道“那真是有劳贤弟了,今日多谢师弟相助,陛下只给了十日之期,时间紧迫,我就不陪贤弟叙话了,若有公务,再另行传讯各位”,说罢又向付川拱手道“付统领,告辞了”,说罢便出门离去,召集人手去了。而乐平则和付川告了假,说要回去用老爹的面子询问边关的事情,也暂时离了队伍。
这边乐平正要打道回府,却刚好有人通报,说是乐府来人找了,乐平出去一看,正是家里的老仆燕七带着几个小厮,“七公,您怎么过来了”,那老头有点佝偻显得不高,额头上还有道大疤瘌,呵呵一笑道“老夫人听说公子在外历练有些不放心,便要老奴过来伺候着,你们几个,还不去给公子把马牵着”,几个小厮赶忙应声而去。
要说这燕七也不是一般人,当年是乐平爷爷乐彻的亲随“幽燕十八骑”中的一个,陪着老侯爷出生入死大小百战,后来老侯爷血战雁门关的时候这幽燕十八骑为了护主只剩了四个,还都是身受重伤,经治疗后活下来三个,上了年纪之后就都做了乐家家臣,颇受乐家上下敬重,儿子孙子也在乐家的庄子上做事,这就是家生子的奴才了,可以说这样的人对主家来讲也是相当重要的。
这时候乐平已经换回了常服,在闹市之中也并不显眼,和燕七说着话往家里去。突然燕七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对乐平说道“公子,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别回头,一切交给老奴”,乐平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继续谈笑风生。
而后悄然问道“七公,确定了吗”,燕七答道“嗯,刚刚已经转了两个路口,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在跟踪我们”。
乐平有些好奇,问道“是哪个”,燕七想寻思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子千万不要盯着他看,莫要被他发现了,他就在公子左手边成记饭庄的幌子下,行商打扮”,乐平趁着转弯的空当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粗布衣服的下等商人,不过却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便问道“七公你是怎么发现的”,老头子得意的笑了笑“老奴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旁门左道的东西难以入公子耳朵,更多的还是这些年养成的感觉”。
乐平知道像燕七这样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人对周边感知会非常敏锐,也就不在追问。燕七又说道“公子放心,老奴这就给家里传讯,跑不了这贼子”,说着袖子里一道符纸燃烧起来。
多年的历练使得何进成为一个相当坚韧的男人,哪怕此刻已是濒临绝境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原本他只是中唐神都里面一个盗窃团伙里的小毛贼,十二岁那年被师傅看中传授技艺,也是他悟性惊人又能吃苦,慢慢地油锅捞铜钱,乃至飞檐走壁八步赶蝉都不在话下,不到二十岁就闯下偌大名头,成了整个司隶部都十分有名的飞贼。
可是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马也会有失蹄的时候,有次他入大户行窃的时候中了机关,被人抓住送进官府,等着秋后问斩,原本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神秘的黑袍人把他提出了牢房,给他安排了几个任务,说完成这些任务就能让他活命。
何进当初不是没想过逃跑,但那人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强大神通却令他不敢妄动,加之血液里流动的好奇与赌性促使他按照那人说的完成了各个任务,有偷窃,有下毒,还有一次耗时三月的的刺杀,就这样,何进被选入了中唐玄策司。现如今他被打上了里通外国的烙印,遭到组织的内部清理,用尽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地逃进邺都,就是准备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于是何进一面不着痕迹地跟着乐平一行一面核对自己的计划,“应该没错了,此人十有八九是乐家的大公子,自己和他一共见过三面,第一次是做掉追杀自己的那三个人之后进城的事,一众贵公子出城打猎,此人隐隐为首,想必来历不凡,哼,三个毛都没长齐的新人也想拿爷爷的人头去请功?做梦!第二次是早上龙禁卫和姓宋的出城办案,又被我看个真切;而刚刚那老头子对邢部门房自称乐府上的人,只要亲眼看着他们进了乐府的大门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正寻思着便看着他们进了东城区的朝凤街,“错不了了,这条街正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眼瞅着乐平一行人进了乐府的大门,何进长舒一口气,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好像定在了那里,一个身穿白衣容貌俊美的男子笑吟吟的堵住了自己,说道“跟了我家公子一路,阁下不准备进府里面坐坐?我家公子可是好客的紧呢”。
这完全出乎了何进的预料,不过他到底也非常人,心思急转之下,竟大大方方施了一礼说道“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
“小人名叫何进,自幼生活在神都,如今忝为中唐玄策司从六品典军郎中,主管并州事务”,饶是乐平心性过人听了这话也着实吃了一惊。
要说这个身份确实非同小可,历朝历代都有自己的特务机构,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大周时期这个组织叫神策府,为天子监测天下,上至朝堂下至市野都有神策府活动的影子。
大周分崩离析后各国都在不同程度上继承了一些神策府的遗产,北周叫三策府,中唐的叫做玄策司,而各国之中又以中唐继承的最多,要不是当年李家对神策府的渗透程度太深,大周也不至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这样的机构向来是位卑而权重,这也是统治者平衡的手段,所以这何进虽然只是从六品,却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利,更何况如今玄策司已经很明显地渗透到了北周,所以此刻这何进的作用却是十分重要。
“这么说来,你就是被追杀的那个人了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你又有恃无恐地进了我乐府,想必是要送我一份大礼了吧”,乐平思忖片刻便笑着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但双方都心知肚明,何进苦笑道“小人自有薄礼献上,但求活命之资”,乐平一挥手道“说吧,如果令本公子满意,自然保你一条性命”。
此刻何进心里其实是相当忐忑的,一方面自己自从进了这乐府起就算彻底暴露了,而自己经营的势力又被老家几乎是一网打尽,自己已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谈判筹码,如今还有用的情报可能刚刚够自己的活命钱,但若是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人家翻脸不认账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还有自己的性命,但事已至此别无退路,赌了!
何进说道“这事情要从李腾掌权说起,原来玄策司的主事人是当年神策府的骁军中郎将王泰将军,玄策司的主要力量也都是当年神策府的老人,而李家建立中唐后便开始逐渐试图将玄策司掌握在自己手里,开始不断在玄策司里安插人手,老将军和一些元老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也开始大量提拔新人,充实羽翼,而卑职,就是由王老将军亲自提拔起来的”。
乐平这才恍然大悟,前后终于贯通起来,不过倒没有说什么,示意何进继续说下去,“而就在今年,王老将军故去,这场较量也终于以旧派势力失败而告终,当今中唐国君的弟弟梁王李腾接管玄策司,不过卑职看来,这个李腾却是相当志大才疏的人,做事十分急躁,刚上任不久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清理旧人安插心腹,卑职曾经得罪过他的一个心腹手下,这回竟被打上了里通外国的罪名,国君也以为那些老人里面有人暗地里想着前朝,竟对此事信以为真,认为玄策司各地方的局势十分糜烂,于是开始了这场大清洗,而后的事情,想来公子也知道了”。
乐平听了之后良久不语,最后缓缓说道“任人唯亲,外宽内忌,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呵呵,可怜玄策司在我北周几十年的辛苦布局,竟是败坏在自己人手中,继续说吧,除了刚才的这些,你还能做些什么”。
何进咬着牙齿说道“回禀公子,由于卑职早料到李腾必然不会放过我,所以提前做了些布置,虽然这次清洗使卑职手下伤亡惨重,但仍有几分精华留存,而且,卑职在玄策司**职超过二十年,熟悉这玄策司的所有伎俩,迎风十里我就能问出他们的味儿来,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帮助朝廷剪除这帮逆贼,只求公子给个活命的机会”。
乐平沉思了片刻,认为此人尚有大用而且确实颇有才干,也有一丝爱才之心,就说到“只要你之前所言非虚,朝堂之上自然有人替你说话,让你不至于落个兔死狗烹的结果,今天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地禀告陛下,而后的事情,就看你自己表现了”,何进听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拜倒在地“多谢公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