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出声?”
“嗯,念吧。”
陈澈抓着纸有些无措,过了半晌才开口:“那个,妈你不问我什么嘛?”
“我问你干什么,以前我也这样过。”陈亚楠嗤笑一声:“比你还要厉害,毕竟我那个时候可不像你。我只能在国内闹,砸日货,发传单,你是直接动手了。”
“……”
陈澈囧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自家妈妈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那,妈你以前……”
“你真要知道?”陈亚楠把电视的声音调小,然后测了下身体看着陈澈:“虽然我以前成绩和你一样好,但是也有叛逆期啊。离家出走什么的倒也没有,不过我哥,你舅舅干过。”
“妈你这么揭舅舅的短真的好么?”陈澈觉得自己要被舅舅灭口了:“然后呢?”
“以后说。”陈亚楠撇撇嘴,然后还是说着自己的事情:“我干的也不过是把家里的日货砸了,把我妈《血凝》的录像带给砸了而已。说清楚啊,我只砸自家的,不像现在有些小年轻,砸别人的。”
而已……而已?陈澈简直想要捂脸,自家妈妈干的事情和自己相比,还真的是而已啊。
“那我?”
“没事儿,念吧,大声一点。”陈亚楠很无所谓,她和陈澈的情况还不一样。当时她初中的时候周围一群也都是愤青,所以做这种完全没啥压力,也不会和同学打架之类的。但是陈澈不一样,她也不会因此而责怪陈澈。
陈澈需要的是开解,而不是一味的责怪,也不是说教。
就像当初她一样。陈澈不一定会因为自己的这副药方而治好,但是一定是有用的。
说起来,就是因为当初闹得太大,所以把高中才会上的课文拿到初中来讲了吧?还好当初的笔记自己没丢,一起带过来了。陈亚楠笑了笑,看着陈澈开口:“这是我当年的笔记复印的,我一直留着,虽然背景不一样但是很多东西道理是共通的。只要念标着二开头的第一段就行。”
第二节的第一段么……陈澈看了一眼标题,标题是《记念刘和珍君》,作者是鲁迅。
“真的猛士……”
“大声一点吧。”陈亚楠抬手将电视机的声音再次调大:“盖过新闻的声音就可以了。”
陈澈的手抖了一下,她已经看完这段话了。但是真的要念出来的话,还是有些颤抖。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陈亚楠接下去背了两句,示意陈澈继续。陈澈感觉自己鼻子很酸,喉咙也很堵,一瞬间甚至发不出声音。
努力要看清笔记上面的字迹,却发现字迹慢慢变得模糊。抹了一把眼睛,陈澈也不去理会自己手上的水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下去:“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1
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陈亚楠看着新闻联播,她当时和陈澈一个年纪,不是,还要大两岁。痛恨整个世界,痛恨父母,痛恨自己的哥哥念了大学离家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她愤怒到不知所以,她需要一个宣泄口。
这个宣泄口,很容易找到。
然后,她把家里所有有平假名,或者片假名的东西砸了,和自己的父母说她的作为才是正确的。她给校长写信,和老师作对,自以为自己是愚昧无知的学生的英雄。
然后制止她的,不过是先生的文章而已。
陈亚楠偏了下头,看到陈澈咬着嘴唇忍着不哭,眼泪却不断地掉的时候,回头继续看着电视里面的画面。当时的自己,念完这一段也是哭着的。哦对,高中重新学的时候同样是哭着的——不过那时候是因为要背诵全文。
不过……
“继续,重复念。”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陈澈断断续续念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又如何有着惨淡的人生了?我明明过得很好,我有朋友,我还有你。”
“但是你现在要面对的,对于你来说,不就是惨淡的人生么?”对于一个愤青,一个青春叛逆期的少女,陈亚楠和老师聊了很多,如果她是陈澈的年纪,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挥拳相向以报复。那之后呢?之后对陈澈来说是什么?来自学校的责问和母亲的痛斥?若不是惧怕,又怎么会特意去找了仙道来帮忙呢。
“小澈,我从未有过责骂你的意思,而且哀痛后,便是幸福。”
所以小澈,你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