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慌忙上前一步,接过李重进的披风,少年刚从外面回来,春雨绵绵,他的眉发间依稀有些水雾气。
“二公子,夫人说今晚要设宴正式为屠姑娘接风,让你一同过去。”张穆察言观色,见他脸色不算太难看,寻着机会将窦氏传来的话说了。
李重进奔波了整日,面上倦色甚重,精神气倒是不差,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下人问了句不相关的话,“我大哥呢,他去不去?”
张穆愣了一下,随即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二公子,你是知道的,大公子他还在怄气呢……他去不去,这还真不好说。”
“我千里迢迢将人接过来,他倒好,连见一面都不肯,”李重进低声自语,他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地叙述着,“看来,是真的不喜欢了。”
对于主子们情感上的事,张穆不敢插口,照他看来,屠姑娘人不差,可也没好到叫人一见倾心的地步,何况大公子与表小姐青梅竹马,情分自然非比寻常。他能理解大公子的恼怒,倒是觉得二公子有些失态了,按说他们将屠姑娘平安接到府里,这趟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至于后面人家夫妻俩是否两情相悦,又哪里是该外人关心的事?
想起府中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年轻人心中隐约有点异样,他觉得流言风语说得太过夸张了,可联系起一路上的情景,若说当真是无凭无据,连他都要心虚了。
李二公子没有察觉到下人的腹诽,他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便一脸倦色地起了身。
“二公子,这会儿天色还早,不如再休息会儿?”张穆见他眉头深锁,似疲累之极,忍不住劝道。
李重进摇摇头,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今晚爹会来。”
张穆还摸不清头脑,少年已经自己拿下了披风,他个子不算高大,罩在这样宽大厚重的衣物里,越发让人感觉到他的削瘦羸弱。
春雨连绵而细小,落在衣上发上,初时毫无觉察,时间一久,还是也会显出湿漉漉的水汽来。李重进让张穆把伞收起来,自己慢吞吞地走在细雨中,方才是他忙不迭地要出来,眼看快要到地方了,少年的步子却渐渐迟缓了起来,似乎是在踟蹰着些什么。
他爹昨日由于赶着上朝,没能在深夜迎接屠春这位故人之女。今晚这场宴席,才是屠春真正在李家人面前出场的时候,有他爹在,他大哥再如何不情愿,肯定也会乖乖到场的。
那丫头花了他那么多银子,买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还不知会怎么打扮自己……
少年心口一会儿发烫,一会儿又觉得冷,仿佛害了病一般,他素来是挥金如土的,忽然间竟开始心疼花在屠春身上的那点钱了。
她若蓬头垢面地出来了,自然是不好的,可她倘若艳光照人,却也是很不好的。
万一大哥突然开了窍,认为屋里可以多摆个漂亮花瓶,那就麻烦了。
“二公子,”张穆讶然叫了一声,“那不是屠姑娘吗?”
李重进抬起头,隔着蒙蒙细雨,他看见那少女持伞正往这边走来,她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可屠春步子快,倒将后面的人甩得远远的。
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少女遥遥望到他,似乎也很是欢喜,加快步子冲他走过来。
少年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惯有的冷淡与矜持。
“你永远不会让我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对不对?”
那少女仰脸问他,眼眸弯弯,仿佛盈满光辉的月牙。
“嗯。”时隔许久,李二公子终于在心中应了一声,他想这丫头真是笨啊,也只有自己不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