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仰吃过了,他只做了宁清辰的份,把盛饺子的盘子端过去后,犹犹豫豫就要往沙发那边走。
宁清辰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对面椅子,一点下巴,他就坐在那把椅子上。
宁清辰合上电脑,开始吃饺子。宋程仰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他除了看宁清辰吃饺子外,无事可做。
气氛不对,太平和了,仿佛流动的每一丝空气都是柔软的。
宋程仰终于开始考虑自己在做梦的可能性。如果这是梦,那么梦的起点在哪里?是宁清辰走入他们办公区吗,那样魅力四射,年轻英俊。那么他是否真的向老板请假了?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要不要陪我一晚?”
宁清辰一直喜欢用叉子吃饺子,宋程仰这次也给了他叉子。说这话时,他正捏着叉柄玩,叉子尖摇摇晃晃立在餐盘上。
宋程仰感觉到自己眼神短暂地失焦,心脏好像跳得太快了。
“反正我要给你钱的。”宁清辰像说了个笑话那样轻佻,垂眸盯着盘里剩下的饺子,有一个煮烂了皮,“你可不便宜。”
宋程仰受着那份羞辱,却不难过,这说明宁清辰并没有亮出他的刺。他们需要谈谈。
宋程仰问他:“为什么要找来?”
宁清辰还是弯着唇角,“你写了我。写了那样的东西,我没有告你,还要给你钱。我为什么不能找来?”
提到那本书,宋程仰登时就像被拿捏住了。他比上一秒还更温顺。
“月亮,呵。”宁清辰放下叉子,碰在瓷盘上发出当啷脆响,他提起这些,有不加掩饰的伤感和轻蔑,“我只是想,你写的是不是真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宋程仰徐徐地换气,突然感到周遭空气的稀薄。
他被刺痛了。因为被刺痛了,才会这么难过。
“是不是真的,您不知道吗?”他一字一顿地,像凌迟在自己身上一样艰难地开口。甚至在自己都未曾察觉时,换了敬语。
隔着餐桌,宁清辰清楚看见了宋程仰泛红的眼圈,眼里有光在闪。这么多年,他眼镜的款式都没变。那样的眼神,没法让宁清辰不想起从前。
可他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
宁清辰摘下眼镜,皱了皱鼻子,那股酸和热还是在眼眶和鼻尖之间不停兜圈子。他赶不回那些眼泪,干脆让它们顺着脸颊淌下来。其实他恨透了这种卖深情的画面。
“那你要让读者在最后一页看到什么呢?”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静,颤抖都藏在最深的地方,“‘背对着月亮,我别无选择,踏入无尽的远方’?”
我恨你。你走后的每一秒我都在恨你。
宁清辰咬紧牙时,下颌线紧绷着,可他一句更怨毒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了,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程仰永远忘不了宁清辰隔着门对他歇斯底里地哭喊,求他带自己离开。
他跪在水泥地上,跪了很久,像有一千根针扎进他膝盖里,那样痛。
宁清辰从来没求过他,那是唯一一次。
“其实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一点自负?”一次深呼吸后,宁清辰平复了气息,像平复所有杂乱无章的心绪,他克制时的样子很迷人,他用无所谓的口吻质问对面的人,“你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你不会选错。对不对?你以为你壮烈地成全了我?”
宋程仰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挨批评还不擅辩解的孩子。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宋程仰,走得再远,你都能沐浴月光是吗?”宁清辰歪着头,打量着宋程仰的眉眼,鼻子,嘴唇,岁月在脸上刻画痕迹,像要让重逢的人在第一眼感到陌生。
“那你知道天上有多高,多冷吗?我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宁清辰笑了一下,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一直往下看,”他潇洒地抹掉颊边的泪,声音越来越轻,他摇摇头,“看不到你。”
第20章
“他在我家住了三天后,他家里才有人打来电话。
“傍晚,他正在做三明治,番茄汁流进指缝里,他抬起手,我就帮他舔掉。
“他将通话外放了。女人在那边哭诉,兼以关心他。我知道那是他的母亲,虽然我没见过她。人总是喜欢通过一些听来的事情,在心理给素未谋面的人做画像。我也在不经意时想过,他的母亲,我想她应该是个丰满的、风韵十足的,总是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女人。可是不是的。后来他给我看过她的照片,我也亲眼见过她。她和我想象得完全相反。
“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他做着手里的事,偶尔回她几句,没有敷衍,起码在我听来,那些话完全算得上得体可靠。
“他母亲说,最近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家里现在怎么样?你爸……怎么样?他把三明治放在盘子里,推给我,嘴里说,可能在满世界找你吧。她哭着,思路却很清晰,她问:可能是什么意思?你不在家吗?他说,我搬出来了。她显然不太紧张这事儿,顺着话问,搬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