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山林小径,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黑沉沉的一片,除却伺服其中的鸟兽虫鸣,隐约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哒哒马蹄踏响。
一人一骑在丛林中疾驰,枣红色的马背上,黑色的大斗篷在身后飞扬,似一道流动的水墨,从空气中滑过。两旁树木萧瑟,像极了冬日里凋零的景致。
马儿娴熟的在林中穿行,和着夜色,向断木崖奔去。
越来越靠近目的地,马儿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
马上之人犀利的眸光在暗夜中闪烁着,他悠远的目光落在前方,如刀裁就的侧颜轮廓紧绷着,骨节修长的大手倏的收紧了缰绳。
身下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喷出一口白雾,前蹄高高的撅起,那人一个利落的翻身,从马背上跳下,稳稳地站在断木崖边上。
他信手将缰绳扔往一边,马儿却听话的停在原处,低头吃着脚下的草儿。
黑衣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慢慢拉下头上的连帽,露出他的真容。
头顶月光稀薄,淡淡的光晕镀在他俊朗刚毅的容颜上,越发映衬得荆世男高冷惑人。
荆世男没有停顿,抬脚往山崖下走去。
断木崖于他而言,是个熟悉的老地方,因为他的童年,几乎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养父带着他离开金陵之后,就来到了这个偏僻得超脱尘世喧嚣的、仿若方外的断木崖隐居。
断木崖底至今,还保留着他们父子俩曾经居住过的小木屋。荆世男这一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想看看他长眠于地底的养父,想看看那个拥有与他截然不同人生的。。。。。。死鬼弟弟!
漆黑的断木崖底伸手不见五指。而荆世男却是因为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行走毫无障碍。
他一路畅行,约莫走了一刻钟,抹黑找到了自己儿时的家门。
推门进去,扑面迎来一股子潮湿的霉腐气息。
荆世男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跳跃的火苗映照在他冰冷的瞳仁里,好似多了几丝暖意。
矮几上的烛台被点燃。昏黄色的光晕填满了整个房屋。也将荆世男高大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借着灯光,他看到了小木屋内落尘遍布。墙角蛛网勾结,窗棂榻几的边角已经霉腐。
才短短一年多时间,小木屋内的摆设虽然一如当初,可却再也寻觅不到往日里的温馨。处处透着苍夷和荒凉。
荆世男在屋内转了一圈,原想着找块抹布将榻几擦拭干净。今晚暂作落脚,可看了半天,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索性将手中的破布丢开,从檐下取下一只绢纱灯笼。点燃其内的灯芯,迈步往养父的坟地走去。
养父童兆林的墓地离小木屋并不远,依荆世男的脚程计算。走路也不过是半刻钟左右。
四野一片静谧,夜风吹得草木哗哗作响。破败的绢纱灯笼漏了风进去,灯芯明灭晃动,阴衬得一袭黑衣长袍的荆世男越发阴森若鬼。
远远的,荆世男便看到了一块白的刺目的碑石,那碑石是山里罕见的云石,表面平滑,触感温润,一般人若是开采到这样一块上好的云石,必是将之卖给玉器铺子,打磨成各色石器摆件,价值不菲。
可荆世男却将整块的云石用作了养父童兆林的墓碑,这也足以证明童兆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墓碑周面已经长了许多杂草,有些已经有半人高。
荆世男将灯笼往边上一搁,取出腰间挂着的匕首,开始割去碑石周边的杂草。
他手上动作着,冷峻的面容上也漾开了笑意,薄唇翕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却是说起了这一年来身边发生了的事情,又对自己不能常来看望养父表达了歉意。。。。。。
待杂草都割净了之后,荆世男席地坐在墓碑前,大手在冰凉的碑石上滑过,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爹,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的吧?我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才是实至名归、名正言顺的安庆伯世子,那人往昔所拥有的,不过是偷了我的,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我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