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余乐乐一听就急了:“谁说我奔三了,我有那么老吗?”连海平笑得什么似的,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忙问余乐乐:“你跟你妈说要去登记的事情了么?”“说了,”余乐乐的声音低下去:“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挺好的,也没多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可是过一会,她又打过来,说心里很难过。说女儿要嫁人了,很舍不得。”“别难过了,又不是和亲,从我家到你家开车才20分钟,咱们常常回去看他们不就行了。”连海平安慰她。余乐乐点点头,又抽抽鼻子:“我妈说晚上两家一起吃饭吧,咱们先吃咱们的,你爸妈那顿等他们回来了再补。”“无所谓,他们一年能有一个月在家就不错,回来了再说吧。”连海平不置可否。中午11点40,连海平和余乐乐赶到了区民政局。是座很普通的楼,看年代起码有20年的样子,七拐八拐地才找到婚姻登记处,却发现一个工作人员正在锁门。两人急忙冲上去,可是那位工作人员指指旁边的牌子,两人才发现上面写着“办证时间:上午8点30分—11点30分;下午1点—4点”的字样。余乐乐有点沮丧,连海平倒是很乐观。“先去吃饭,下午我们早点来,排第一对,多吉利!”连海平说。“也好。”余乐乐想想,随连海平走出民政局大院。中午两人在不远处一个家常菜馆吃饭,店不大,可是饭菜做得很精致。余乐乐对一盘“家常小炒肉”很感兴趣,翻来覆去地研究配料,一边嘟囔:“蒜薹切丁,瘦肉切丁,都不能太大……嗯好像用豆腐乳腌渍过,所以很入味……应该是大火爆炒的吧……”连海平一边吃一边说:“你喜欢,下次再来吃不就得了。”余乐乐瞪他一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又看看他,解释:“我是想学会了做法,回家咱们自己做着吃,自家做的饭终归是更健康一些的。”“回家咱们自己做着吃”,这句话狠狠地震动了连海平,他抬起头,有点感动地看看余乐乐,突然想:真的就可以一起拥有一个家了么?余乐乐没看见连海平的眼神,又把目标指向一盘蒸豆角里面夹着的肉馅,正研究着,突然手机响。刚接通,就听见里面传来杨倩噼里啪啦的声音:“乐乐你在哪呢?晚上聚餐啊,在我家!”余乐乐笑:大学毕业后杨倩回家乡工作,大概是因为四年的磨练,她说话再没了当年畏缩软弱的语气,反倒很干脆利落。等她说完,余乐乐解释:“晚上我有事,今天恐怕不行呢。”“可是咱们好久都没见了……”杨倩抱怨:“邝亚威说他研究了新菜式,要请咱们试吃。”“真的啊?”余乐乐眼睛一亮:“大厨果然厉害啊!还与时俱进嘛!”“少贫嘴,”杨倩笑:“今天你不来不行,邝大厨说他要去日本了,要咱们给他送行。”“日本?”余乐乐很惊讶。就听电话那边传来男生的声音:“让你别说你偏要说,年轻人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余乐乐听出是邝亚威的声音,忍不住把笑容扩大,坐在她对面的连海平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微笑。“他去日本干吗?”余乐乐问。“进修啊,他是这么说的。你看多划算啊,咱们给他送行,还得他做饭,”杨倩乐不可支:“我告诉你啊,没有特殊情况不能缺席。”“可是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余乐乐笑着解释。“不行,必须要来,”杨倩也上来拗劲:“咱们多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以前咱们几个……”猛地顿住。余乐乐也有点发愣。以前……似乎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前,四个人一起心无芥蒂地聊天、动手做饭,谈谈理想,谈谈未来,那些时光好像停顿住了,没有流走,就在眼前。可是,却又卷了毛边,变成一桢桢带有浅黄色的旧相片,若隐若现地提醒你某些人、某些事的再也不回头。以前……以前的我们,和今天的我们,早就不一样了啊。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梗住余乐乐的喉咙,甚至有雾气,悄悄蒙上她的眼。似乎,又想起那首歌:在你怀里的不会再是我,我就要嫁给别人了。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回头了,别人永远都是我的屋顶了。这一切不都是你说要给我的,等的人是你,我却要嫁给别人了……这一次,是真的要嫁给别人了。“乐乐,你来吧,你不来,多冷清。”杨倩软磨硬泡。“可是,我今天真的去不成,要不改天?”余乐乐很为难地抬头看看连海平,他摆摆手,让她自己看着办。“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邝亚威后天就走,明天肯定要在家里陪他爸妈的,其实这事情也怪他,谁让他不早说,还神神秘秘的……”杨倩很不高兴地抱怨。余乐乐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下午要去民政局登记,晚上两家人要一起吃饭的。”“民政局?”杨倩没反应过来:“登什么记?”余乐乐解释:“我要结婚了。”“结婚?!”杨倩倒抽一口冷气,余乐乐甚至能想到她被吓呆了的样子。余乐乐忍不住想笑——她还记得她第一次介绍连海平给杨倩认识的时候,杨倩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她一直都是站在许宸一边的,余乐乐知道。可是,许宸,你现在该成为住院医生了吧?一个外国人在那里的大医院立足,你需要克服多少曾经想象不到的困难与孤独?她这样想着,隐约,听见杨倩说:“恭喜你,乐乐。”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好像唯恐吵醒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还有那些我们所有人都已无法挽回的流年。而后,听筒里传来“嘟嘟”声。余乐乐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而后怔怔地看窗外:天空蓝成透明的一片,那些伤怀的往事就好像秋天的叶子一样飘摇坠落。它们深深埋进泥土,自此不见天日,却化作水分、养料,以永恒的生命形式,循环于世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上一暖,转回头,看见连海平坐在她对面,微笑着伸出手覆在她手上,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让她的心里也蓦地一暖。似乎是猛然间发现:前面的路或许依然会有艰险,可是,自己再不是一个人了。番外·尘埃落定(a-3)中午十二点半,连海平和余乐乐吃完饭,拿好证件去民政局门口排队。没过多久,他们身后就又站了两对。连海平看看余乐乐,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户籍卡,过一会抬起头,笑着指给他看:“我都忘记了,原来我大一时看上去这么傻。”他接过去,看她户籍卡上那个黑白色大头照:黑白分明的轮廓,眼睛很大,嘴巴笑成弯弯的样子,属于十八岁的神情青涩而单纯。而余乐乐只是认真地盯着连海平看,心里想:过一会,这个人就真的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一半了——是血肉相连,从此不离不弃的那一半啊。一阵暖洋洋的滋味漫上她的心头,似乎裹着这八年里所有的感激与爱。那些在自己最失落时无私的关怀,那些在自己远走他乡时细致的关照,那些自己从来未曾回报而他总是倾尽所有去付出的一切,如同老式的走马灯,滚动着,在她眼前上映。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激,就变成了爱?这个时间太模糊,模糊到她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慢慢的,在不知不觉间他就进驻到她的生活里,让她觉得有他在,就可以安心。原来,这世间所有的爱,可以跌宕起伏,也可以刻骨铭心,可是走到婚姻的那一场爱,一定是可以让人心平气和、甘之如饴的那一种。她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整理一下领带结,又拍拍他西装肩膀处一星半点并不显眼的灰尘。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脖子,微微的凉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他看着她,离他那么近的她,似乎也觉得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便是叫作“恍如隔世”。正在这个时候响起工作人员的说话声:“请大家拿好身份证、户口本,排好队去照相,然后填表。”于是去隔壁房间照相,照相的小姑娘很负责,因为是数码照相,还特别给两人多照了几张备选。余乐乐选了一张还不错的,小姑娘很快就冲洗出来,并剪成2寸大小的4张。又去填表,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民族、职业……余乐乐写字很快,写完的时候就看见连海平一笔一画写得正认真。她凑过去看,还没忘笑他:“写这么仔细干吗,人家又不是认不清。”连海平态度极其认真地回答:“一辈子就一次呢,当然要仔细一点。”余乐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涌上来,暖暖的涨潮。她站在连海平身边,看他认真地填写表格,认真到不允许出现一个错字。终于等到工作人员将信息输入完毕,两张贴有红底两寸合影的绛红色结婚证带着全国唯一的编号出现在他们面前。连海平接过结婚证,牵住余乐乐的手往门外走。大概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相比连海平的脸上的喜气洋洋而言,余乐乐的心里却突然觉得很慌。她突然开始害怕:难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就真的变成“已婚妇女”了?已婚!妇女?!!这种感觉恐怖又沮丧,余乐乐觉得很不能接受。连海平走在余乐乐前面,一转头发现余乐乐站在院门口发呆。连海平站定了,微笑着看余乐乐:“媳妇儿,走啊!”一声“媳妇儿”,突然让余乐乐红了脸。她带点惆怅地回头看看结婚登记处的窗户,有点沮丧地站在原地发呆。“怎么了?”连海平走回几步,弯下腰,看看余乐乐的眼睛。余乐乐的内心很是郁闷,终于忍不住,低着头嗫嚅着:“海平,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