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好笑道,“晟郎狂意渐起,真真似怀素大家颠始是颠之态。”
李晟左手紧搂温荣的蛮腰,右手握松烟墨稳稳落下,沾水缓缓滑动,研出的墨色极匀细,待墨染砚台,再捡一支玉管羊毫,饱蘸浓墨后递于温荣。
温荣笑着接过羊毫,抬眼问道,“晟郎说写什么。”
晟郎笑容收敛不见,露出一副深思模样,“前有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的兰亭序,那日琅琊一族王大家与名流高士风雅集会,在清流急湍处畅叙幽情,故才能挥笔而出那等波澜起伏抑扬顿挫的名帖。今日我们不见崇山峻岭,亦没有群贤斗诗,仅有陋室闲情,佳人在旁,不若就书一篇洛神赋,可嗟佳人之信修。”
温荣的两弯笼烟眉微微扬起,剜了李晟一眼,噘嘴道,“晟郎好厚的脸皮,我可不能着了你的套。”
李晟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荣娘误会为夫了,荣娘单写余情悦而淑美兮一句可好,而后为夫再接一句。”
温荣见拗不过李晟,只好作罢,提笔挥腕而作,笔锋游走,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温荣手腕纤细白嫩,虽不若男子那般刚劲有力,却有一股巧劲,笔离纸三寸,指实腕虚手法圆转,写出的字飘逸飞纵。
李晟忍不住连声称妙,眼中露出惊叹之色,荣娘身段玲珑,可是立于书案前的姿态犹如山松一般,无论腕笔如何行走,其身姿皆可岿然不动。荣娘年不过十五,竟然已有这般令人叹服的书法造诣。
写完‘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一句,温荣收腕关锋,笔回砚台处,看着这幅字温荣心神微动。当初她和李晟之间,就是没有媒人传达爱慕之情的,她曾不以为意无动于衷,是晟郎苦赴边疆,凭一己之力谋得了这门亲事。比之洛神赋里只能遗情想象、顾望怀愁的感情,他们要幸福上许多了。
李晟捧起温荣的书法,仔细端详,感慨道,“字势姿态皆极巧妙,看似规范,可墨色浓淡、用笔轻重缓急间却变化无穷,为夫甘拜下风,是不敢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温荣一边转身取过一张新宣铺在书案上,一边笑道,“晟郎羞煞妾身了,妾身刚入盛京不多时,就有听闻五皇子的书法精湛,是盛京名流贤士中的翘楚。纵是不论传闻,妾身亦亲眼见过晟郎的行楷,可谓遒劲魄力。这会可是故意不肯让妾身开眼。”
晟郎无奈地笑道,“哪里是什么翘楚,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却又自视甚高纨绔子弟在那相互吹捧罢了。他们哪里有为夫的幸运,能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罢李晟手臂微收,将温荣紧紧搂在怀里,低首轻嗅佳人颈间馨香。
温荣忍住笑将李晟推开,娇嗔道,“油嘴滑舌。”说罢温荣铺平玉版宣,又去取羊毫蘸墨,要伺候李晟书法。
不想李晟摇头道,“为夫要向荣娘求一幅草书墨宝,可若只是在宣纸上书写,着实少了几分肆意和放纵,荣娘随为夫来。”
不待温荣反应,李晟一把将温荣打横抱起,温荣一声娇呼,手中蘸满浓墨的羊毫掉在了地上,溅散的墨痕刺目肆意。
李晟抱着温荣走到书房旁的一个小侧厅里,小侧厅是做藏书用,平日李晟是鲜少过来的,故温荣也未曾来过。就见小书房的两面侧墙上置了一片书橱,整整齐齐地码着书卷和竹简。
书房里最显眼的是一架摆于正中的四扇屏风。温荣看到泛着莹莹光泽的屏风一时愣怔。屏风架四周是镶珐琅的檀木,中间嵌的并非寻常画纸,而是一层绢丝。
李晟将温荣轻轻放下。温荣走至屏风跟前,近了才发现屏风上的绢丝并非一色白,而是白里透了极淡的绿色,温荣目光微偏移,还可隐约看见用双层蚕丝织出的、巍峨的秦岭山脉。
“好生精致的屏风,这屏风面可是用的天蚕丝。”只有天蚕吐的丝才会呈现莹柔的绿光,温荣细白手指轻划过屏风面,指间的触感极润,原来绢丝面上已经染了一层上好矾石,可以文书作画了。
李晟颌首笑道,“确实是天蚕丝所织。我一直想将此屏风摆到书房中,却无奈其太过素雅了,三哥、丹阳等人都言不合适,今日难得技痒,我与荣娘就在这幅屏风上书法作画可好,也算荣娘赠为夫的墨宝,放在书房可日日观摩欣赏了。”
温荣赶忙摇头,“妾身不敢,天蚕丝得来不易,妾身的书法画技实是难配上此等天蚕丝,还是用寻常宣纸罢。”天蚕丝本就极其精贵,更何况是隐绣了河山图的,她虽作画无数,绸缎丝绢也有用过,可在天蚕丝上作画仍会心有余悸,担心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李晟看着温荣,缓缓倾诉道,“荣娘不必担心。此屏风是我十岁寿辰时阿爷送的,寿辰那月阿爷因为并汾战败一事情绪不佳,宫里遂将我的寿辰宴无声息的取消了。那时我还年幼,虽有些失落,但还是不甚在意的。本以为就这般作罢了,不想寿辰那日阿爷竟自己记起来。阿爷也未声张,只亲自到蓬莱殿来看我,那刻我正在凭记忆画阿娘的画像。”李晟顿了顿,眼睛微亮,“其实我画的不像,可阿爷却捧着画看了很久很久,后来阿爷夸了我,称赞我的书法和画技在众皇子中是数一数二的,并让我画完后,将阿娘的那副画像送去他书房。”
李晟捧起温荣的手轻吻,芊芊玉手上留有淡淡的墨香,“我将画送去书房,接着阿爷就将这扇屏风送给了我。荣娘与我一道将这架屏风完成可好,有四扇呢,荣娘说该在上面写画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