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一起肃王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季家脱身,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四十二章没能说出口的
八月底的辽东热的吓人,虽说这几年一直开春晚,但夏天该热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差劲,叫人觉得吸进肺里的每一口气都在发烫。
窗外的蝉叫的聒噪,屋内的人愁眉苦脸。
偌大的一个肃王府,几进几出的大院子,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竟然只有书房和赵宗尧的屋子里放着冰,就连季岚熙想用也得蹭书房的。
冰在冰盆累的老高,融化的很快,在排扇的扇动下散发一丝丝微弱的凉气。
王府的大管家楼安海对此很满意,美名其曰:省钱。
季岚熙穿着胡服在美人榻上颇为不雅地箕踞而坐,不时翻着手中的账本。
账本像极了烤得脆生生的薄饼,纸页发黄,人一翻就开始掉渣,不知道多久没翻过了。她半眯着双眼,不时在旁边记下一串串数字。
楼安海整个人都扑在账本上,老账摞了能有一人多高,他两眼发红,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季岚熙的坐资,只开始叹气摇头,嘴却闭的紧紧的,根本没力气说话。
季岚熙拿起楼安海做好的账本,对着自己的在心中默算了半晌。
“户部一共欠我们八十五万两银子,这还只是朝廷欠的兵饷,没有算之前和辽东各商民借的小票,零零散散,账本上大概有百万两的亏空吧。”她开口道。
“奥。”楼安海跪坐的双腿发麻,他换了一个腿坐着,“你爹能让户部给我们发点钱么?”
季岚熙斜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楼安海的错觉,他居然觉得王妃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慈祥可亲,她笑眯眯地说:“我爹要是说句话就能让户部那几位大人吐出银子来,也不用被天下士人叫做阉党了。”
若季盛说话真这么有用,她也不至于嫁人,直接上街做个小爷,写写文玩玩鸟,在盛京土皇帝似的,岂不快哉!
话说回来,季岚熙轻轻抚过桌上摆着的那几张薄薄的纸,上面写满了辽东的兵饷亏空,数额之大,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肃王到辽东不过半年,先后摆平镇守太监与辽东巡抚,收复失地,由陛下亲授镇北将军印,总兵官耿满也投入麾下,上方的各官员不管真实目的如何,勉强也算是拧成了一股绳。
但辽东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这样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有着将近四十年的弊病与损毁,不是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的。
只要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契机,她与赵衍,还有那么多人所勉力维持的平静,很可能就如风暴中的孤舟般迅速倾覆。
其中最大的积弊,就在兵饷。
就在一月前,七月十五,宁远卫兵变。
宁远卫位于广宁卫以南,渤海湾以西,是辽左的一座重镇,也是把守山海关的最后一座卫所。若宁远卫破,那么外敌便南下能攻打山海关,直指京师。
肃王为朝廷立下战功,户部那帮人不敢怠慢,这半年的军饷和扶赏银倒是都按时给了,至于之前耿满暗示的欠饷,那是一厘都拿不出。
按照常例,军饷都是各卫所都领了去,再发给各级兵士。
结果七月十五发饷那天,宁远卫的兵士发到手中的,竟然又是一纸欠条!上面都是户部无银,不能在本月按时发放,还请静待云云。
卫所欠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加上之前的欠条,一共有竟然整整四个月没有发饷,军营中一片哗然,兵士们纷纷去衙门要求给个说法,把整个衙门包裹得水泄不通。
宁远卫指挥使掩面而逃,被诸人抓住,扒光了裤子在楼上拷打,浑身是血。宁远总兵官见此,连忙用身体护住指挥使,从府里填了两万两银子亏空,又向商民借了一些,才换了指挥使的一条命出来。
消息迅速传出,引的十四部纷纷云集响应,整个辽左隐隐有哗变之势。
可见即使辽东账面上有钱,真正能用在刀刃上的也是少数,不仅是辽东,扩展到整个九边,都隐隐有军心浮动的趋势。
此事事大,赵衍直接单骑走宁远抚兵,幸亏肃王在军中素有声望,这才安抚了哗变的诸位兵士。他同时让楼安海逐年对比各卫所的账面,看这些银子到底是被哪些个硕鼠吞了,去往何处。
“死人占了活人的军饷,还动辄能领上五十余年,这也算是件奇事。”楼安海晃着腿,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淡淡道。
季岚熙取出一本厚厚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地用朱笔记着兵士的姓名,“这些士兵们死了,即使能贪十五两的抚恤银子也没甚么意思,不如假装他还活着,这样还能每月领上二两银子,细水长流嘛。”
那本名册上记着的,全部是调查后发现的已经阵亡的兵士,只不过他们在名册上还是“活着”的,每月二两的军饷一月不落的领。户部一共发了这么些银子,人头统共那么多,死人领了,活人当然就没得领。
宁远指挥使在哗变之后,自觉羞愧,在衙门上吊身亡,失去的银子也无处追寻了。
“王妃以为此事应该如何?”
“若是想解决空饷,除非能够在卫所从上至下排查,否则无解,何况吏治也非一日之功。”季岚熙用毛笔抵住红唇,思索道,“如果眼光放在当下,只是让兵士们吃饱肚子,有武器杀敌,那还是能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