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元三年秋
长安未央宫,椒房殿
明艳动人的陈皇后美丽的容颜此时扭曲得有了一丝狰狞,满殿的宫女跪了一地。
双手覆地,额头紧贴着手背半点也不敢抬起头来面对皇后的怒气。跟前的地上,是摔了一地的茶盏茶壶与瓜果漆盘。
别人可以不作声,但是云鸾却不可以。
“皇后息怒。”云鸾声音清脆恭敬地道。
陈皇后冷哼一声,看着云鸾挑眉冷笑,“息怒?刘彻就算了,连外祖母都向着那贱人!”云鸾无奈,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做出更加恭敬的姿态,“太皇太后是娘娘的亲外祖母,总是希望娘娘和陛下都好的。”但是同样的,太皇太后却也是陛下的亲祖母啊。
陈皇后愣了愣,打量了云鸾一会儿才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罢了,你起来吧。你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我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比起那些轻薄贱人,你倒是个好的。”
云鸾垂眸,“这是奴婢的本分。”
陈皇后叹了口气,张扬美艳的眉眼有几分淡淡的愁苦。靠着软榻上的引枕道:“若是这世间的人都明白什么叫本分才好呢。你回去吧,回外祖母,就说我知道了。”
云鸾恭敬地道:“娘娘,那”
陈皇后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卫子夫那个贱人有了身子么?回去告诉刘彻,本皇后知、道、了!”三个字,听在云鸾的耳中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云鸾暗暗叹了口气,所幸谁也没指望陈皇后会有什么好态度。好歹没当场闹着要处死那位卫美人吧?
说到此处,皇后的语气又有些古怪起来,“你是外祖母身边的人,倒会向着刘彻说话,外祖母竟然也能容你?难不成,你也存了那想要一步登天的心思?”
“如此,奴婢告退。”云鸾心中苦笑,她若是存了那心思,只怕早被太皇太后打死了。
“去吧。”陈皇后也觉得这话问得没趣,意兴阑珊地挥手道。
云鸾再次屈身行礼,才恭敬地退出了椒房殿。出门前不由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陈皇后斜靠着桌边,往日飞扬跋扈的容颜上却只剩下了淡淡的忧郁和悲苦。
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宣室殿中的宫女极少愿意往椒房殿办差,只因陈皇后性情太过莫测。天子登基不过三载,后宫嫔妃宫女,死在陈皇后手下的不在少数。其中,宣室殿的宫女因为侍候天子跟前,更是遇上皇后心情不佳就少不得一顿苦头。
偏偏她们这位天子
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改元建元,如今已经是建元三年秋。天子尚不及弱冠,朝中政事有太皇太后主持,身为天子竟插手不得。
去年太后更是将支持天子的郎中令王臧下狱,使其自杀。又罢免了丞相窦婴太尉田蚡二人,使得天子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一出手,天子的一番辛苦筹谋满腔意气尽皆付诸流水。
天子一怒之下,整日带着随从或游猎或嬉戏,身边各色男女更是不知凡几。
陈皇后是窦太主爱女,深得窦太主和太皇太后宠爱。天子从前为胶东王,后封为太子时窦太主也是出了大力的。相传天子曾许下金屋藏娇之诺,奈何陈皇后虽然生得美艳,奈何性情骄纵,天子同样年少骄纵却被太皇太后处处压制,未尝不是迁怒于陈皇后。陈皇后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服软,明明是夫妻,如今倒是比仇敌还不如了。
一年前天子驾临阳信公主府,却带回了一名卫姓歌女。当时皇后便大雷霆,只是那歌女没过多久就被天子抛到了脑后也就罢了。谁知道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如今卫氏有孕,天子下令册封为美人。只怕是还有的闹呢。
其实,皇后也是个可怜人。云鸾想起临出椒房殿时,看到皇后黯然的神色心中默默道。
思索间,人已经到了宣室殿。门外中常侍常海正站在殿外等着她,云鸾上前见礼,“常大人。”
常海笑道:“云女官,不必多礼。从椒房殿回来?皇后娘娘那边……”
云鸾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两人也是相对无言叹息。他两人也算是相识已久,常海是从太子时期就跟着天子的,品级更是比云鸾高上许多,不过云鸾是太皇太后身边得用的女官,常海对她也十分客气。
两人都是聪明人,对彼此也都十分满意。
“陛下?”
常海无声地指了指里面,淡笑不语。
云鸾了然,也不着急进去,陪着常海在外面等着。
常海一边侧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心中也颇有些惊奇。
云鸾入宫也不过才三载,却以令人惊奇的度成为了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就连当今天子也对她客气几分。须知天子性情桀骜,素受制于太皇太后,十分厌烦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而且如今这位主子,最是风流不羁,年少风流贪花好色,长得好了连男女都是不拘的,身份什么的就更是浮云了。
每每气得陈皇后在宫中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但是偏偏,这么一个美人儿在跟前,天子竟像是从没动过什么心思。虽然云鸾是太皇太后的人,但是如果天子要的话,太皇太后也不会为了一个侍候不过几年的宫女跟天子过不去。
说不准太皇太后如今正乐得天子沉迷声色呢。
云鸾并不知道常海在想什么,恭敬地垂立在殿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人。”殿中,传来少年天子略带慵懒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常海笑道:“进去吧,陛下叫了呢。”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