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又一次睡到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我身旁空空如也,床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第一反应是李祯呢?然后想起来他上朝去了。想来他起床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完全没有吵醒我。
第二反应是,赵嬷嬷那么事儿的一个人,怎么没有跑过来说我赖床不规矩?
她不是一向就揪着让我准点起床,准点给妾室们开晨会,开完晨会后再准点去上课的吗?
她今个儿变性了???
这么一想,我内心的危机感突然就重了起来。不对,不会这样的,没有那么简单!
我一个轱辘从床上翻坐起来,高喊着:“吉祥!快来给我梳妆!”
在军营里呆的那几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神经,还是帮我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陵城里派上了用场。
我将将梳洗打扮好,便听见东宫外一声接一声的“太后驾到”,一路从宫门口传到了内殿。
这该死的赵嬷嬷,果然是去告黑状了!
我火速前去迎接,心里暗道幸好幸好,否则太后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懒觉,那这罪过可就大了,不是我想赖就能赖得掉的。
太后摆凤驾至东宫,一身金丝绣牡丹的华丽宫袍,着点翠凤冠,光东珠就挂了七八颗。这位不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不再是我平日里于寿康宫见到的那副慈祥的模样,反而像是要来战斗的一般。
“臣妾叩见太后!”我一边跪了下去,一边在心里嘀咕,太后这是多少年没有宫斗了,难得斗一次,居然把这身行头都用出来了?我可是她孙子辈的,真是难为她这么为我花心思。
男人压制男人,往往是凭身份。哪怕你一身珠玉,头戴金冠,腰佩容臭,烨然若神人,但站在微服私访、穿寻常衣衫的皇帝面前,都是该跪的跪,该叩的叩。
但女人往往不一样。女人讲究一个战斗风姿。不信你看看那些宠妾灭妻的人家,尾巴翘上天的妾室哪个不是把自己打扮得富丽妖娆的,天天去正妻跟前耀武扬威呢?
所以哪怕贵为太后,平日里多穿庄重、沉稳的颜色,今日也是穿上了一身最晃瞎眼的明黄,佩戴了更晃瞎眼的东珠,来找我的麻烦的。
“太子妃免礼。”太后的声线低哑,却中气十足。
她坐在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首的我,颇有些探究的意味。
我把这些天恶补的规矩全都用上了,十分得体地道:“臣妾不知太后摆驾东宫,未能远迎,实属失礼。”
“罢了,不过是来看看你们这些小辈。”太后搭着大宫女的手,下了软轿,一路往正厅走去。
太后这一来,登时惊动了整个儿东宫。因儒人的品阶还不够面见太后的,是以只有舒良娣和陈良媛需要来。
舒良娣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正厅,而陈良媛那儿只来了个丫头回话:“良媛清早起来便在查宫中的账册,还带着管事的盘库房,现在一身灰尘,实在不能以这番面貌来污了太后娘娘的眼。良媛此时正在更衣呢,很快就到。”
“这倒无妨。”太后坐上首,一副不疾不徐地样子,端着茶碗撇开茶沫,对我道,“哀家送来东宫教导太子妃礼仪的三位嬷嬷,太子妃觉得如何?”
“太后送来的人,自然是好。嬷嬷们用心得很。倒是臣妾愚笨,经常需要嬷嬷们悉心教导。”
“哦?”太后的眼梢一挑,“你既知自己愚笨,为何屡教不改!”
她的语调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我立刻屈膝:“臣妾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太后明示。”
“让赵嬷嬷过来说罢。”太后道。
“宣赵嬷嬷——!”她身边的大宫女对外喊道。
片刻,赵嬷嬷便一路低着头进了正厅。
“老奴叩见太后,叩见娘娘!”
“赵嬷嬷,哀家放你这在东宫,便是要教好太子妃规矩,帮着她知规矩、懂礼数。”太后又押了一口茶。
“老奴有愧于太后托付,实在是无力教导太子妃!”赵嬷嬷高声道,“老奴能力有限,管不住太子妃。太子妃非要做什么,老奴没有任何办法!”
“哦?太子妃到底做了什么,你倒是原原本本地说来,给哀家听听。”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听得我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只听那赵嬷嬷开始数落我的罪状:“昨儿入夜后,太子要带太子妃出去看花灯,老奴告诉了太子妃娘娘,看花灯可以,但事先不做准备,临时出门,不备软轿,不戴锥帽,还骑马出去,是不合规矩的。太子妃娘娘心里明明就跟明镜似的,却依旧不肯放弃,最后居然翻墙出了东宫!”
太后挑眉:“还有这等事?太子妃,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抬起头,看向太后:“看花灯这种事儿,臣妾自儿时起便看得多了,委实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儿坏了东宫的规矩。更何况,昨夜街市上根本就没有花灯!”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没问你花灯,而是问你屡教不改,私自翻墙出宫一事!”
“臣妾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我毫不畏惧地道,“太后明鉴,太子殿下深夜要带臣妾出去,是为公事,说要看花灯,不过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总不至于太子殿下要做什么事情,还得跟教礼仪的嬷嬷汇报吧?”
太后道:“呵,那你倒说说,他带你出去,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