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贤轻手轻脚走到舅父面前,低头站住,声音柔弱得像蚊子:“舅——你老儿……来咧!”
“快去给舅做饭。”他像什么事也不知道,也或者是什么都知道了而毫不介意,倚老卖老地说,“吃罢饭,你爸和勤娃还要劳动哩!”半缺的月亮挂在河湾柳林的上空,河滩稻田秧圃里,蛙声此起彼伏,更显出川道里夜晚的幽静。勤娃迈开大步,跳过一道道灌溉水渠,沿着河堤走着。他避开土路,专门选择了行人罕至的河滩,要是碰见熟人,问他夜晚出村做啥,可能要引起猜疑的。
他憋着一口闷气,想着见了丈人和丈母娘,该如何开口说出他们的女儿所做下的不体面的丑事?舅父教给他的处理此事的具体措施,似乎是一种束缚,按他的性儿,该是当着她家老人的面,狠狠骂一顿他们的女儿辱没了家风,他走进熟悉的吴庄村了。
这样的夜晚赶到亲戚家里去,本身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丈人吴三,丈母娘和丈人家哥,一齐围住他,六双眼睛在他脸上转,搜寻和猜测着什么,几乎一齐开口问:屋里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赶来,脸色也不好……
勤娃看着老人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忽地难受了。因为给吴三打土坯而订下了他的女儿,婚前婚后,两位老人对他这个女婿是很疼爱的。常常在他面前说,玉贤要是有不到处,你要管她,打她骂她都成。他们是正直的庄稼人,喜欢勤娃父子的勤劳和本顺,很满意地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了。往常里,丈母娘时不时地用竹条笼提来自己做下的好吃食……现在,事情却弄到这样的地步,他们听了该会怎样伤心!
勤娃看着两位老人惊恐的眼色,说不出口了,路上在心里聚起的闷气,跑光了。他猛地双手抱住头,长长地唉叹一声,几乎哭了。
“有啥难处,说呀!”丈母娘急切地催促。
“唉——”勤娃又叹出一声,实在太难出口了。
丈人吴三坐在一边,不再催问。他从勤娃的神色和举动上,判断出了什么,就吩咐站在一边的儿子说:“你去,把你妹叫回来!”
丈人家哥走出门,他觉得话好说了,这才哽哽巴巴,把玉贤和冬学教员的事说了。丈母娘羞惭得骂起来,老丈人吴三却气得浑身颤抖,跌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了。
“我回呀!”勤娃告辞,“女儿出门,怪不了老人。我不怪你二老,你们对我好……”
“甭走!”丈人拉住他,“等那不要脸的回来再说!”
勤娃坐下了。
“你狗日做下好事了!”吴三一看见走进门来的女儿,火暴性子就发作了,“你说……”
玉贤站在当面,勾着头,不吭声。
这种不吭声的行为本身,就证明了勤娃说出的那件丑事的可靠性。吴三火起,两个巴掌就把女儿打倒了。
“甭打!爸……”勤娃拉住丈人爸的胳膊。
“不争气的东西!”丈母娘在一旁狠着心骂,“在娘家时,我给你说的话,全当刮风……”
“狗日至死再甭进俺家的门!”丈人哥骂。
玉贤没有同情者,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不指望任何人会替她解脱。她的父母,都是要脸面的正经庄稼人。她做下辱没他们门庭的丑事,挨打受骂是当然的。她躺在地上,又挣扎站起。
“跪下!”吴三吼着。
玉贤太屈辱了,当着勤娃和父母哥哥的面,怎么跪得下去呢?这当儿,父亲吴三一脚把她踢倒,她的腿腕疼得站不起来了。
吴三从墙上取下一条皮绳,塞到勤娃手里:“勤娃,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