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捏一个你,在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看看念想再看看泥人儿。她又唱起了第二首儿歌。这时,她略微加大了音量,也略微急促了些。
小白鸡,打呼噜,谁来了,二姑夫。
捎来地嘛,捎来地肉。包饺子擀汤,快着做。
谁烧火,俺小可,谁做饭,俺小唤。
谁挑水,二外甥,谁开门,大豆虫。
怎嘛开,一沽涌。
两首儿歌停落在黑暗之中。屋子一片沉寂。巨大而孤独。
母亲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忽然她像是被一些回忆拉入其中。脸上陷入一种她自己并非看得到的窃笑中。这样的窃笑,在早几年是常常挂在脸上的。每当念想学着唱儿歌时,他拉起母亲的手一起拍着,他的小脑袋晃过来晃过去,小巴掌一直附和着。鼓鼓的小脸蛋跟抹了牛奶一样白皙。一双细长的小黑眼睛滴溜溜乱转。
鼓头子鸡瞎嘎嘎(呱呱)。
老娘爱吃面(慢)甜瓜!
面(慢)甜瓜不面(慢)。
爱吃(欺)鸡蛋,鸡蛋糊口。
爱吃(欺)老狗,老狗有毛。
爱吃(欺)仙桃,仙桃有核……
他的声音里全是奶气,娇嫩得就像刚发芽的青青菜。唱着唱着还时不时地咯咯地一笑,这一笑更使声音发颤了。本来又尖又细的童音,即刻变成了一根粉红色的火柴头噌的一下划在了火柴盒上。
那时的王念想还有点口齿不清,但是能在外人面前一连气说下来了。小小的人子,得到大伙的赞赏后,也很洋洋得意。这孩子的确是比他们那么大小的孩子聪明。一块学的东西,他学得最块。那时候他活泼好动。性格随和。人见人爱。可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像个小刺猬一样,躺在那里看着挺老实,但是任凭你怎样都远近不得。
窗外又传来狗叫声。微弱的几声之后,就没了。
她看了看窗口。黑暗浓得像染料,将寂静的夜晚染成了黑布。眼睛根本看不到远处去。
王念想在这时,翻了滚儿,又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轻脱掉外衣,躺在儿子的身边。她的眼睛还在睁着,显得晶莹剔透,也显得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