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很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他见一后一妃说得句句在理,心里马上觉得开朗多了,他拍拍那个奏章说:&ldo;朕还要明天在宜秋门致祭呢,何况他们?&rdo;
&ldo;那,皇上准奏了?&rdo;长孙皇后笑着问。
&ldo;准!&rdo;太宗伸了胳膊,大度地说,&ldo;诏令原东宫旧臣,齐府僚佐,统统前去送葬!&rdo;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施一个礼,告辞走了。杨氏妃重新给杯子斟上酒,敬了太宗一杯,又小声问:&ldo;臣妾明日能设案致祭吗?&rdo;
&ldo;你?&rdo;太宗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ldo;你就免了吧,让人看见不好。明日朕致祭,悄悄地代你说几句就行啦。&rdo;
武功乡下的别墅里,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小弟兄仨一字排开,各掂一支大毛笔,歪着头在书案上用心练字。母亲窦氏手拿一支小竹竿,不停地指指点点,时而敲一下调皮偷懒的三胡。&ldo;好好写,娘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犒劳你们。&rdo;窦氏说着,放下竹竿出去了。
三胡一见娘出去了,放了竿子,把竹竿抢在手中,装着娘的样子,指点着两个哥哥:
&ldo;好好写,写不好宰了你俩!&rdo;
&ldo;连我也宰?&rdo;老大李建成说着,从袖筒里摸出糖块,递给三胡。&ldo;那……&rdo;三胡嘴噙着糖块,竹竿指着李世民说,&ldo;那就只宰这小子。&rdo;
李世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手捧着写好的大字,装作欣赏的样子,凑到李建成、李元吉跟前,却突然从大字纸底抽出一把裁纸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一个,刺中了李建成、李元吉的心窝。俩人眼里泌出血来,捂着咕咕冒血的心窝,手指着李世民艰难地说:
&ldo;说着……玩的,你还……真来啊!&rdo;
&ldo;不狠不能成大事!&rdo;李世民阴笑着,看着两人抽搐着,慢慢倒下……&ldo;孩子们,字写好了吗?&rdo;随着脚步声,母亲窦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李世民慌张起来,他望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扑上去,把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割了下来,藏在怀里。
&ldo;哗啦&rdo;一下,窦氏手中的茶碟和糕点全撒在地上,她望着地上两具年轻的无头尸,惊恐地问:&ldo;这是谁?谁死在这儿?&rdo;
&ldo;我不知道,两个陌生人。&rdo;李世民拿刀的手藏在背后说。&ldo;你……你怀里是什么?鼓鼓囊囊的……&rdo;窦氏说着,走过来欲察看,李世民死死地捂着怀,不让。挣扎之间,手中的刀露出来,划在母亲的心口,窦氏大睁着眼,指着李世民:&ldo;你,你连娘都敢伤?&rdo;
&ldo;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娘……娘你不能死啊……&rdo;李世民哭叫着,扑了过去,怀里的两个头颅也抖落出来,鼓碌碌地滚在地上……
&ldo;啊,啊……&rdo;太宗忽地从龙床上坐起来,两眼瞪着龙帐,呼呼直喘。
&ldo;皇上,皇上怎么啦?&rdo;杨氏妃也从被窝里爬起来。
太宗慢慢清醒过来,想想刚才的梦境,有些心悸又有些心酸,他默默地坐了一会,问:&ldo;几更天了?&rdo;
杨氏妃忙高声向帐外问一句:&ldo;几更天了?&rdo;
龙床不远处值勤的近侍应道:&ldo;回皇上、贵妃,有三更天了。&rdo;
&ldo;着衣!&rdo;太宗命令道。
值宿近侍忙拍一下巴掌,外殿立即走进来两个管理衣帽的太监,移灯过来,给太宗穿衣。杨氏妃也爬起,帮太宗穿衣,连连柔声地问:&ldo;才三更天,再睡一会多好。&rdo;
太宗摇摇头,叹一口气说:
&ldo;当了皇帝也不可能无忧无虑啊,朕的心再广阔,也不能摆脱噩梦的惊扰。&rdo;
梳洗完毕,御膳房传上早膳,太宗简单吃了一些,便走到殿门口。远处的花园黑乎乎的,像深渊一样,太宗好像第一次意识到无名黑暗的可怕。他仰望天空,寒夜沉沉,星斗满天。母后啊母后,儿子诛杀兄弟,实属万不得已,人世间就是这样。我们姓李的如果心慈手软,也不可能夺得这万里江山!望母后不要再用怒责的目光看我,我将视国家为莫大之产业,用心经营,让太穆皇后您老人家的后代,世世代代安享富贵荣华,让您以太穆皇后的尊崇永享祭拜;李建成啊李建成,你虽然死了,也用不着感到多么冤屈,天下的屈死鬼多得多了。即使我不杀你,等你做了皇帝,你也不会对我客气。这夺取天下的功劳有一多半是我的。我今天礼葬你,这里包含着兄弟的情分,望你在地下安息吧!元吉,三胡,你本身就是一个捣蛋虫,三兄弟中就数你捣蛋,就数你无能,我现在不杀你,早晚得被你所杀,至于杨氏,活着总比死了好,二哥替你养着,宠着,你应该知足了……
◎骨肉相残乃古今之大恶
太宗望着星空,默默地想着,嘴唇轻轻地动着,他希望他的想法能传达给地下长眠的人儿,生活就是这样,不是我好,就是你好,很难做到皆大欢喜、大家都好。
&ldo;皇上,外面太冷,还是回殿里吧。&rdo;杨氏妃走过来劝道。自己一个人嘀咕半天,太宗显然解脱了许多,他对杨氏妃含笑点了点头,折身回殿。人放松多了,歪坐在御榻上的太宗困意袭来,刚闭上眼睛,李建成拿着一块血淋淋的裹尸布,向太宗身上盖来,骂道:
&ldo;你杀了我,是我无能,我服了。可你为什么连我的五个儿子也不放过,我现在连个后代也没有了。你必遭到诅咒,你必遭到报应,我要让你活不到五十岁,我要让你的子子孙孙也遭人戮杀。&rdo;太宗被唬得目瞪口呆,当腥臭的裹尸布盖在他身上时,他才惊恐地弹跳起来,乱扑乱踢‐‐&ldo;朕,朕……&rdo;
&ldo;皇上!&rdo;杨氏妃在一旁叫着。
&ldo;咚!&rdo;杨氏妃脸上早挨了一拳,太宗似醒非醒,气急败坏地问,&ldo;谁给朕盖的被子?&rdo;
杨氏妃捂着又痛又麻的左脸,动了动被打歪的下腭骨,跪在床上艰难地回道:
&ldo;臣……臣妾怕圣上冻着,臣妾……罪……罪该万死。&rdo;
太宗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怔怔地坐了一会,对一旁愁眉苦脸的杨氏妃说:
&ldo;朕和你说一个事,你看行不?&rdo;
杨氏妃受宠若惊,忙凑过来洗耳恭听‐‐&ldo;朕想给李建成找个嗣子。&rdo;
&ldo;谁愿意当他的嗣子?&rdo;杨氏妃捏了捏还不大灵巧的下巴说。
&ldo;这还不是朕一句话,指定谁就是谁。&rdo;太宗仰望殿顶,又想了一会,&ldo;为了弥补骨伤残留下的伤痕,朕就以皇子赵王李福为李建成后嗣。&rdo;
&ldo;皇上大度,此诏一颁,天下人更是颂扬主上仁义。&rdo;杨氏妃巧嘴滑舌,又小心地问,&ldo;那还给元吉立一个后嗣不?&rdo;太宗斜了杨氏妃一眼,对不远处的一个近侍叫道:&ldo;去千秋殿!&rdo;
今天是礼葬李建成、李元吉的日子,四更天时,千秋殿直对着的宜秋门外就有了人声,礼部的那帮人扎棚的扎棚,摆案子的摆案子。李建成、元吉的尸骨也被人收起来,放在两副高标准黑油油的棺材里面。好在这两人葬礼的规格有限,天亮时,一切准备就绪。辰时三刻,执事官来请太宗出殿至宜秋门祭祀。太宗早换了一身深色礼服,乘坐步辇来到宜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