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笑道:“他们认为有含义,也许就有吧。”要想把真相向黎簇解释清楚,有一点费劲。总之这小子从头到脚普普通通,而我却营造出了相反的假象。故意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孩子派得上某种特殊用场,实际上,他并不具备读取能力。这个诡计,是我看到黎簇从噩梦中惊醒时想到的。被我涂上这一层伪装色,这小子可以迅速融入我们和汪家的局势中。之前他被张家队伍带出去的时候,还未彻底退烧,那小鬼最多是吃了些普通西药,产生些刺激神经的副作用罢了。加上各种奇特的经历,一路颠簸不得休息,没法彻底退烧。身体处在那种状态,他不会做梦才怪。好像曾有个哲学家说过,青春期男孩是世上最可怕的恶魔。黎簇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他的特质注定了会带来怎样的作用。这一招放在黎簇身上,是一手虚张声势的乱棋,却是其他步骤的铺垫,那么多事情的发展都由我这一步而衍生,那些看似不必要的假动作也发挥了价值。局面很乱,那是我在从中作梗。他们喜欢打信息战,那便让他们尽管分析,我可以在乱局中缩短乃至消除差距。“你们跟去吉林也没用,”我对那些张家人说:“还需要你们照看黎簇,那小子的父亲跟了霍家的队伍,还没回来。”毕竟当时黎簇算是被我们当场掳走的,帝都虽然安全,还是得小心为上。到了北京后,我把小满哥交给胖子托管,留下一句“回来后再向你解释”,接着与闷油瓶马不停蹄折去吉林。长白山附近的那个镇子,时过境迁,仿佛与记忆中的完全两样。我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一次踏上东北的土地时,多了个并肩的人。前面的所有经历可以说是谜面,谜面揭开后,仍转向问题内部的“核心”。而它的谜底,遥遥指向着这座雪山。那种半金属半石头的物质,以不同的方式散落在全国各地,似乎代表着某种奇特的活力。从费洛蒙中可以得知,沙海里的这种物质的力量由爷爷正面接触过,但我不清楚接触产生了怎样的结果,毕竟他老人家的晚年生活似乎没什么异常。再大胆推测一下,信息素以及那些蛇种,就是那物质的衍生品。而我们身上特殊的体质,历史上或许来源于此,所以在某些环境常常受到影响。久远而奇妙的生物演化,影响了人类体内的改造,乃至是对意识和精神的敏锐度。毕竟对那物质而言,我们说到底也只是世界上的某个物种。这种处于超自然层面的混沌力量,竟像宗教里神的概念。我们爬上山,像那次一样,闷油瓶带我在山体内部弯弯绕绕。这里的路线和布置闷油瓶似乎记得很清楚,我心里憋了许多关于那扇门的问题,一下不知道该问哪个。那家伙也清楚我此刻的求知欲,对我道:“到了以后,你就能明白。”我想了想,问:“你说需要有人进去守十年,但后来你又出来了。到底是留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是鬼玺吗?”他摇摇头,还是之前那样的回答,说一言两语讲不清楚,又道:“你的体质与当初不同,鬼玺就不必要了。”还没走到门前,隔着远远的距离,我就感受到了不寻常。那里好像有一股万分活跃的意识,但是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又远远比单独个体的意识繁杂得多、激烈得多,像海面上汹涌的风浪。等真正来到门前时,我已无暇用眼睛观察这扇巨门的气势,所有精力都放在辨识那股意识上。这种感觉与沙漠下石窟中的相似,却不只是微弱的一闪,而是非常强烈,所以可以确定它的存在。闷油瓶问道:“你站在这里,能感受到什么?”我踌躇着道:“活的?”他淡淡道:“在你觉醒之前,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形容终极,就是这个原因。”我点点头,意识上的互动确实没法用现有语言描述,“你是说,门后也有个那样的‘石’矿?”闷油瓶道:“类似的地方在中国应该不止一个。这里是规模最大、影响也最大的一处。”接下来的事情,像一场春秋大梦,过于玄妙。整个的过程,都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感官(和谐)方能感觉得到。如同看见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色彩,或是听到了一段从未听过的频率。尝试和那股意识接触之时,我只觉得心里突然一阵震颤,接着地面也震颤起来。随即我发现,震源是这扇门。那时候看见的画面变成了现实,青黑色的大门居然缓缓打开。我一怔,眼下没工夫再去研究那如同青铜的材质是什么东西,和闷油瓶走进去。终极好像一个庞大的意识载体,我甚至觉得这种意识应该是独立于所有地方。接触的时候我接收了无数信息片段,等不及一一辨认就一闪而过。时间的快慢,日月的升落,个体的降生和消逝。它,抑或说是“祂”。带来如此冲击力的,是某种意义上人类所不了解的“神明”。所有学科中有一个同样的终极问题,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有人说是感知,颜色存在是因为人们“看到”了颜色,声音存在是因为人们“听到”了声音。只有当感知了世界的变化时,“世界”这个概念才能成立。而进行感知与把控的主体,是“意识”。那是整个世界的意识,很难说得清,所有的变化好像都是祂梦里的东西。虽然是无数信息的集合,但又似乎伴随着一颗“心”的跳动。理应没有生命,却有着和人一样的意识,我想来想去,姑且只好用宗教里的代词“祂”来表示。闷油瓶家的秘密,应该是确保这股意识不失控。我心念一动,如果有能力介入门后的话,人为的改造也是有可能的。猛地想起了黑瞎子所说的清明梦,我仿佛明白了张家为何要世代守护秘密,以及汪家又为何想要追寻和拥有它。我这时恍然醒悟,当初闷油瓶在离开这里的时候,的确是留下了“东西”。为保离开期间不出乱子,自己留下一部分的意识和精神,暂时守护。可是,我心想奇怪,为什么在沙海下的时候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现在明显能感受到一股频繁的波动,而之前在沙漠中虽然有类似的感觉,却好像沉睡了一般。我心说,难道是爷爷他老人家当年做了什么不成?我不知道全中国大大小小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地方,大概都深埋地表之下。九门由于长期到处下地,家族血脉渐渐染上了这种特质,还包括我和闷油瓶。所有的一切,都是祂的副产物。我向闷油瓶提问,这里能不能封存起来?就像一种精神上的抑制,让祂的意识进入一个封闭沉睡的状态。因为我从刚才就在想,爷爷在沙海里接触到这些的时候,应该持有和我同样的想法。那么他做出的是怎样的努力?我不知道爷爷因为这种体质遭遇过多少痛苦和挣扎,只记得他晚年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好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家,仿佛不曾经历过什么,也不曾拥有和失去过什么。“我爷爷,他……”我犹豫道,事实上也不用开口说话。在这个地方,我的思绪即刻传到了闷油瓶那里。闷油瓶说他在门后的时候,光是接触这东西就不容易,所以或许在这方面,我更拿手些。我深吸一口气,进行尝试的时候,副作用猛烈反弹。因为用的是自己的精神去对抗,所以十分艰难。不过我想道,爷爷可以在沙海那一处做得到,这种事情未尝不可以。如同做一场精密复杂的手术,而且是自己给自己主刀,还没有麻醉。在意识感知上闷油瓶并不如我专长,术业有专攻,但他还是加入了进来。之所以我说整个过程像做梦,是因为全程损耗的都是我们俩的精神。我“感觉”得到,可以成功的。这种逆天之行,几乎耗光我俩的心血。强行封住了祂的意识,事成后我连口气都没松,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就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摧枯拉朽般不可收拾。这场人生大梦,在高潮澎湃的刹那终止。